嚴格而言,政治學和反恐語境中的激進化并不同,前者基本可以等同于社會革新或革命,與極端化、乃至暴力行為均沒有必然關系;后者是與極端化相連接的前期過程,是激進化(社會不滿)發展成極端化(極端意識形態或組織動員)再發展成恐怖主義這一過程的第一步。歐美政府的觀點多從反恐政策制定和實施的角度出發,而非從其內在思想和發展邏輯的層面加以全面認識。本文所定義的激進化,特指歐洲的激進左翼政黨以及與其觀點主張近似的民眾運動及社會思潮,包括在歐洲社會與政治極化的背景下,民眾所表達的要求徹底政治變革的愿望。
極端主義則被界定為極端的、非常規的以及不可被接受的政治和宗教和其他領域的觀點、思想和行動。而極端分子指的是:持有極端主義并利用暴力等非法手段達到其目的的人。⑦從政治光譜的角度看,極端主義可以分為左翼極端主義和右翼極端主義,其區別主要是在意識形態的具體內容與主張上。本文中“極端”一詞特指極端右翼政黨及某些民眾的極端右傾或保守傾向。
與激進化相比,極端化更側重于極其保守和排外的政策主張,在對其他族群和宗教文化的認識上多為“我者”和“他者”的二元對立,當社會中一個或數個群體持有這種拒絕包容妥協的立場,在群體間互不信任的情況下,會釀成難以調和的矛盾。例如,歐洲主流社會希望穆斯林移民既能保持原來的宗教,又能將其限制在私人領域,不干涉公共事務,而對于許多穆斯林來說,這種“政”與“教”之間區分是荒謬的。在一系列本土恐怖襲擊和針對穆斯林移民的抗議騷亂之后,兩個群體都在“極端化”的過程中漸行漸遠。
從目標來看,極端主義希望建立一個基于嚴格的意識形態原則的同質化社會。在手段上,包容度和妥協性極低的極端主義,為實現政治目的往往不惜使用包括暴力在內的任何方式。⑧就性質而言,極端主義可以分為政治極端主義、宗教極端主義、文化極端主義和種族極端主義。需要指出的是,當代尤其是伊朗1979年伊斯蘭革命以來的宗教極端主義大多從極端的角度闡述和解釋某一宗教的教義,并主張通過極端的方式按照宗教教義實現社會改革,帶有很濃的政治意義,在一定意義上屬于宗教政治化范疇。這種宗教極端主義并不僅限于伊斯蘭教,如基督教原教旨主義就強調對于《圣經》教義的極端解讀,受這樣思想的影響,2011年7月22日,挪威青年布雷維克在兩小時內先后制造了政府大樓爆炸案和于特島槍擊事件,造成77人死亡,震驚世界。布雷維克曾經是右翼的挪威進步黨成員,后來認為進步黨在反對多元文化和移民方面還不夠“極端”,因而退出。
已有的研究顯示,官方和學界對于與“極化”相聯系的“激進化”和“極端化”的各類定義既有共性又有差異。極化強調的是意識形態或行為的對立,往往不是一種靜止狀態,而是一個發展過程。在極化的背景下,無論是激進化還是極端化都表達了對現行秩序的不滿,希望進行根本的改變,在不同因素作用下,一部分人選擇更往左,一部分人選擇更往右,使得歐洲民眾在激進化或極端化路上漸行漸遠。與極端主義不同,在歐洲,某些群體或個人會自我界定為激進主義或激進化。極端主義者經常被用于描述那些使用或者支持使用暴力的人;而那些被描述為極端主義者的人一般不承認他們的行為或觀點構成暴力,也不承認自己是極端主義者。與激進化相比,極端化一般更傾向于訴諸暴力。
歐洲政治及社會的左翼激進化
歷史反復證明,越是經濟困難的時代,民眾就越傾向于選擇激進的方式解決問題,因為他們都急于擺脫困境,對循序漸進的改革失去耐心。2008年全球金融風暴以來,隨著歐洲主權債務危機的蔓延,新自由主義在歐洲的困境愈發明顯,之前沉寂許久的反資本主義左翼激進政黨及左翼運動開始重新吸引民眾的注意和支持。短短幾年內,左翼政黨在歐盟多國迅速崛起,南歐國家尤其明顯。
面對高額的主權債務和歐盟施加的改革壓力,希臘政治及政府陷入癱瘓。2009年至2015年,希臘先后舉行五次議會選舉,名不見經傳的激進左翼聯盟支持率節節攀升,從4.5%躥升至最高的36.3%,成為議會第一大黨。2015年1月至8月及2015年9月至今,希臘激進左翼聯盟黨主席齊普拉斯出任政府總理。2015年12月,西班牙大選,反緊縮政策的新興激進左翼政黨“我們能”黨(Podemos)首次參選即獲得20.7%選票,成為議會第三大黨。而執政的人民黨和最大反對黨工人社會黨沒有贏得多數席位,不得不聯合執政,兩黨輪流執政的傳統局勢就此被打破;因沒有任何一政黨足以組建政府,2016年6月,西班牙再次舉行大選,“我們能”黨領導組成的左翼選舉聯盟(Unidos Podemos)以21.2%的選票位居第三,獲71個議席,“我們能”黨繼續在西班牙政壇發揮影響作用。
希臘激進左翼聯盟成立于2004年,由左翼和激進左翼政黨聯合而成。它最早可追溯到2001年的“左翼聯合及共同行動對話空間”,有各類左翼組織參加。“空間”有助于各政黨就不同問題共同協作,包括反對養老金和社會安全體系的新自由主義改革;評估歐盟的作用以重新決定希臘的歐盟立場等。盡管“空間”不是一個政治組織,卻試圖聯合和團結參與的組織和政黨,推動了2002年地方選舉聯盟的誕生。“空間”還為某些成員黨和組織發起希臘社會論壇奠定了共同基礎,使其成為歐洲社會論壇的有機組成部分。
西班牙“我們能”黨成立于2014年3月,它起源于由伊格萊西亞領導的反對不平等、反腐敗的游行示威運動,具有典型的左翼民粹主義風格。該黨旨在解決歐洲債務危機之后出現的不平等、失業與經濟萎靡;要求與歐盟重談財政緊縮政策。在民眾經受緊縮和大規模失業的背景下,“我們能”黨憑借“變革”“滴答滴答”(意為現屆政府的倒計時,隨時準備取而代之)等極具動員力的口號主張,創造了在20天內有10萬人加入的奇跡,如今黨員人數已增加到近40萬。在2014年5月的歐洲議會選舉中,獲得全國8.0%的選票,5個歐洲議會議席。
與主流左翼政黨相比,激進左翼政黨大都與社會運動緊密相連,在政治意識形態和政治主張上表現得更為激進。意識形態上,它們對資本主義尤其是新自由主義持激烈的批判態度;在經濟與社會政策上,它們更強調傳統的左翼政策主張,強調捍衛福利國家。債務危機暴發后,激進左翼政黨強烈批判資本主義制度,其所提出的維護社會大眾利益的政策主張,受到民眾的極大關注。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