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京大學哲學學院教授，中國歷史唯物主義學會副會長 姜迎春

1941年5月19日，毛澤東同志在延安高級干部會議上作了題為《改造我們的學習》的報告，闡述了加強理論武裝的重要性，強調用馬克思列寧主義普遍真理研究中國的具體實踐的重要性，同時也指出了理論武裝工作中存在的一些缺點，“如果不糾正這類缺點，就無法使我們的工作更進一步，就無法使我們在將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普遍真理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互相結合的偉大事業中更進一步”。在報告中，毛澤東同志重點指出了理論武裝工作中三個方面的缺點，一是不注重研究現狀，二是不注重研究歷史，三是不注重研究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應用，“這些都是極壞的作風，這種作風傳播出去，害了我們的許多同志”。概括起來，這些缺點都是將理論與實際割裂開來，脫離實際地進行理論學習，學用脫節，使理論學習達不到改造主觀世界和改造客觀世界的目的。自毛澤東同志提出“改造我們的學習”的重大課題以來，中國社會發生了滄桑巨變，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的歷史進程不斷推進，馬克思主義科學理論武裝工作發揮了巨大作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實現高質量發展、滿足人民群眾美好生活新期待、全面加強黨的領導、把握變亂交織的國際局勢……都離不開馬克思主義指導，給理論武裝工作提出了新課題、新挑戰，也更加凸顯了堅持理論與實際相統一的重要性。

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們黨不斷推進理論學習制度化、常態化，廣大黨員干部在理論學習中不斷堅定和堅持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方法，積極將科學理論轉化為發展動力和工作方法。同時，我們也應看到，在實際的理論武裝工作中，還存在不少值得重視的問題，理論學習中的形式主義問題、學用脫節現象還不同程度地存在，由此帶來了輕視理論、工作被動問題，個別干部甚至出現迷失方向、失去靈魂、喪失原則等現象。這就說明“改造我們的學習”是一個長期的實踐課題和歷史任務，理論的發展、社會的進步、實踐的推進都要求必須不斷改造我們的學習，堅持理論與實際相統一的學風，使理論學習能夠適應不斷變化的客觀實際需要。毛澤東同志指出的理論武裝工作中的不注重研究現狀、不注重研究歷史、不注重研究馬克思列寧主義應用的缺點在今天并未消失，克服這三個方面的缺點仍然是今天加強和改造我們的學習的重要任務。

將理論學習與研究現狀結合起來

不研究現狀，不了解實際，理論學習就做不到聯系實際，理論就失去了引導實踐的作用。在延安時期，毛澤東同志特別重視全黨的調查研究工作，強調在調查研究中了解實際、掌握現狀，在調查研究中把握理論與實踐的相互關聯。今天，我們開展調查研究的手段和方法比過去要豐富得多，更容易做好調查研究工作。但是，真正能研究好現狀，手段和方法固然重要，最關鍵的還取決于態度和立場，就是看是否真正想研究現狀、是否有正確的立場。有的干部將一知半解當作現狀，對實際很難有全面的了解；一些干部不愿站在中國的立場看中國的實際，對現狀的評價往往是“糟得很”。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中國的現狀與過去相比發生了很多變化，如何把握這些變化的本質，特別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的歷史性作用，需要我們科學地研判現狀。現狀有宏觀與微觀之分，兩者都很重要，都需要科學把握。宏觀現狀具有整體性、基礎性、決定性特性，把握好宏觀現狀往往是把握好微觀現狀的前提和基礎。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對我國國情提出了一系列重要論斷：“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中國最大的國情就是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沒有改變我們對我國社會主義所處歷史階段的判斷，我國仍處于并將長期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國情沒有變，我國是世界最大發展中國家的國際地位沒有變”，等等。這些重要論斷是對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國情理論的創新性發展、原創性貢獻，是新時代把握好中國現狀的基本前提，任何時候都不能脫離這個基本前提來認識中國的現狀。關于世界的現狀，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當今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深刻體現了對歷史發展規律和時代發展潮流的深刻把握。面對變亂交織的國際形勢，中國將繼續走和平發展道路，通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給變亂交織的世界注入穩定性、確定性，為各國共同發展創造更多機遇。世界范圍內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兩種意識形態、兩種社會制度的歷史演進及其較量發生了有利于社會主義的重大轉變。這些是我們今天把握世界現狀的重要基礎和基本前提，脫離重要基礎和基本前提對當今世界的認知與研判往往會出現偏差。因此，研究中國與世界的現狀，離不開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方法。否則，就會造成理論與實際的脫節。

將理論學習與研究歷史結合起來

關于研究歷史的問題，毛澤東同志指出：“雖則有少數黨員和少數黨的同情者曾經進行了這一工作，但是不曾有組織地進行過。不論是近百年的和古代的中國史，在許多黨員的心目中還是漆黑一團。許多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學者也是言必稱希臘，對于自己的祖宗，則對不住，忘記了。認真地研究現狀的空氣是不濃厚的，認真地研究歷史的空氣也是不濃厚的……對于自己的歷史一點不懂，或懂得甚少，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特別重要的中國共產黨的歷史和鴉片戰爭以來的中國近百年史，真正懂得的很少。近百年的經濟史，近百年的政治史，近百年的軍事史，近百年的文化史，簡直還沒有人認真動手去研究。有些人對于自己的東西既無知識，于是剩下了希臘和外國故事，也是可憐得很，從外國故紙堆中零星地檢來的。”毛澤東同志之所以強調研究歷史的重要性，是因為歷史也是實際的組成部分，實際是歷史進程的不斷累積，理論聯系實際內在包含了對歷史的聯系。新中國成立以后，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我國的歷史研究工作取得了顯著成就，馬克思主義歷史學成為史學研究的主流，唯物史觀成為歷史研究的靈魂。但是，毛澤東同志指出的研究歷史的空氣不濃厚、言必稱希臘的問題仍然存在。不能深入研究歷史，就不能正確把握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科學性和實踐性，從而造成理論學習與歷史發展的脫節，既有害于實際，又有損于理論。

今天，我們強調將理論學習與研究歷史結合起來，就是強調用馬克思主義科學理論把握黨史、新中國史、改革開放史、社會主義發展史。研究中國共產黨黨史，就要研究中國共產黨艱苦卓絕的革命斗爭史、波瀾壯闊的建設奮斗史，研究中國共產黨在實現民族獨立、人民解放、國家富強中的中流砥柱作用，充分認識只有社會主義才能救中國、只有社會主義才能發展中國。研究新中國史，就是要深刻認識新中國誕生在中國歷史上的偉大轉折意義，研究中華民族獲得新生后的共產黨執政規律和社會主義建設規律。研究改革開放史，就是強調改革開放這個重要法寶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的重大意義，研究改革開放條件下中國共產黨執政興國的基本經驗，研究改革開放對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重大意義，研究改革開放條件下中國共產黨以偉大自我革命引領偉大社會革命、成功跳出歷史周期率的內在機制和動力源泉。世界社會主義發展史經歷了從空想到科學、從理論到現實、從一國到多國的發展過程，這一歷史發展過程彰顯了社會主義的強大生命力，特別是科學社會主義誕生之后，世界社會主義在馬克思主義指導下不斷煥發新的生機與活力。同時，我們也應看到，世界社會主義始終在曲折中發展前進，經歷了許多挫折甚至局部失敗，蘇聯解體、東歐劇變就是最大的局部失敗。蘇聯解體、東歐劇變不是科學社會主義的失敗，而是人為造成了系統性失靈，社會主義理論與實踐遭受系統性破壞。這就說明，科學社會主義理論與實踐的發展始終充滿了來自各方面的挑戰與破壞，只有應對好這些挑戰與破壞，科學社會主義事業才能不斷發展壯大。從總體上說，研究這些歷史離不開對馬克思主義科學理論的學習，孤立地研究歷史和孤立地學習理論都是無益的，要將兩者有機結合起來，這是堅持理論與實際相統一的應有之義。

將理論學習與研究馬克思主義的應用結合起來

關于馬克思主義的應用問題，毛澤東同志指出，“許多同志的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似乎并不是為了革命實踐的需要，而是為了單純的學習。所以雖然讀了，但是消化不了。只會片面地引用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的個別詞句，而不會運用他們的立場、觀點和方法，來具體地研究中國的現狀和中國的歷史，具體地分析中國革命問題和解決中國革命問題……我們學的是馬克思主義，但是我們中的許多人，他們學馬克思主義的方法是直接違反馬克思主義的。這就是說，他們違背了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所諄諄告誡人們的一條基本原則：理論和實際統一。他們既然違背了這條原則，于是就自己造出了一條相反的原則：理論和實際分離。在學校的教育中，在在職干部的教育中，教哲學的不引導學生研究中國革命的邏輯，教經濟學的不引導學生研究中國經濟的特點，教政治學的不引導學生研究中國革命的策略，教軍事學的不引導學生研究適合中國特點的戰略和戰術，諸如此類。其結果，謬種流傳，誤人不淺。”毛澤東同志指出的這些現象，是主觀主義學風和作風的主要表現，“這種反科學的反馬克思列寧主義的主觀主義的方法，是共產黨的大敵，是工人階級的大敵，是人民的大敵，是民族的大敵，是黨性不純的一種表現。大敵當前，我們有打倒它的必要。只有打倒了主觀主義，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真理才會抬頭，黨性才會鞏固，革命才會勝利。我們應當說，沒有科學的態度，即沒有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理論和實踐統一的態度，就叫做沒有黨性，或叫做黨性不完全。”在這里，毛澤東同志嚴厲批評了錯誤學風的嚴重危害，這些批評在今天仍有其針對性和警醒意義。

今天仍然存在“單純學習”和“片面學習”的現象，將理論學習與實際需要割裂開來，使理論無用武之地，使實踐無思想指導。這樣，理論就被懸在空中，實踐就變成了盲人摸象。社會主義實踐發展須臾離不開科學理論的指導，“單純學習”和“片面學習”現象的存在必然妨礙理論與實際的結合。所以，在今天，加強和改造我們的學習，必須堅決反對和克服為了學習而學習的“單純學習”現象和不能完整準確把握科學理論的“片面學習”的現象。

在理論學習實踐中，“單純學習”現象并不罕見，最典型的表現是“學習是為了遵守學習制度”。現在，我們黨制定了系統的學習制度，學習制度是為了增強學習自覺性、主動性、系統性而制定的，如果沒有學習的自覺性和主動性，學習制度就成了純粹的外在強制，理論學習成了例行公事，于是就出現了理論學習中的漫不經心、有口無心、敷衍了事等不良現象。“單純學習”現象的存在帶有一定的普遍性，如果不能有效克服這一現象，將使理論學習的有效性大打折扣，甚至會產生理論逆反現象。克服“單純學習”現象，主要應從兩個方面入手，一是要精心組織學習，著眼于學習效果來組織學習，堅決反對單純完成任務式的學習。二是要增強學習的自覺性和主動性。理論學習要見成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掌握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方法往往要下苦功夫，這就需要理論學習的自覺性和主動性，指望輕輕松松就可以掌握馬克思主義理論，這是不切實際的幻想。對此，毛澤東同志曾經指出，“在中國，本來讀書就叫攻書，讀馬克思主義就是攻馬克思的道理，你要讀通馬克思的道理，就非攻不可，讀不懂的東西要當仇人一樣地攻它。”如果真正攻下了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堡壘，“仇人”就會轉化為朋友，馬克思主義科學理論就會成為我們的伙伴。“單純學習”現象還會造成另外一種傾向，由于不能真正地深入學習馬克思主義科學理論，不能掌握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博大精深，輕率地認為馬克思主義理論很簡單，“馬克思主義理論就那點東西，沒有什么可學的”。有了這樣的理論認知，就不可能在理論學習上下功夫，就必然會產生輕視科學理論甚至懷疑科學理論的現象。

片面學習現象指的是滿足于理論上的一知半解、不能通過理論學習真正掌握和運用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方法的現象，這種現象在黨內外都不同程度地存在。比如，有些人看了馬克思的早期著作，就用早期馬克思反對晚年馬克思，用所謂“人道主義的馬克思主義”反對科學社會主義的馬克思主義，將馬克思主義等同于資產階級人道主義，完全抹殺了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性和革命性。片面學習現象同本本主義現象沒有本質區別，那些習慣于片面學習的人，常常拿本本（即原著）作依據，甚至拿本本嚇唬人。其實，這樣的人所理解的本本往往是對原著的片面理解。對此，毛澤東同志作了深刻批判，“本本主義的社會科學研究法也同樣是最危險的，甚至可能走上反革命的道路，中國有許多專門從書本上討生活的從事社會科學研究的共產黨員，不是一批一批地成了反革命嗎？就是明顯的證據。我們說馬克思主義是對的，決不是因為馬克思這個人是什么‘先哲’，而是因為他的理論，在我們的實踐中，在我們的斗爭中，證明了是對的……馬克思主義的‘本本’是要學習的，但是必須同我國的實際情況相結合。我們需要‘本本’，但是一定要糾正脫離實際情況的本本主義。”

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高度重視黨的理論武裝工作，強調：“認真學習馬克思主義理論，這是我們做好一切工作的看家本領，也是領導干部必須普遍掌握的工作制勝的看家本領。”“用黨的創新理論武裝全黨是黨的思想建設的根本任務。”“要注重提高馬克思主義理論水平，學深悟透，融會貫通，掌握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掌握貫穿其中的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方法，掌握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做馬克思主義的堅定信仰者、忠實實踐者。”等等。這些重要論述與毛澤東同志在《改造我們的學習》一文中提出的基本精神和基本要求是完全一致的，說明馬克思主義理論武裝工作是有規律可循的，一切主觀主義的學習態度和學習方法都是對學習規律的違背。要科學審視馬克思主義在當代發展的現實基礎和實踐需要，堅持問題導向，做到學以致用，堅持以我們做的事情為中心，推動馬克思主義與當代中國發展的具體實際相結合，推動理論與實踐的良性互動、辯證轉化。要實現這樣的學習目標和任務，就要聯系地而不是孤立地、系統地而不是零散地、全部地而不是局部地學習新時代黨的創新理論，不能就事論事，堅決反對理論學習中的形式主義、實用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