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全球創新創業的環境發生了顯著變化。一方面,以解決市場供給不足為主要特征的模仿式創新漸漸走到了盡頭;另一方面,互聯網技術的日益成熟深刻地改變著既有的經濟形態。面對迅疾的變化,我國從國家層面制定了“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戰略,作為應對中國經濟新常態的新引擎之一。全社會逐步形成了鼓勵經濟創新的氛圍,有評論認為,這標志著我國新一輪創新創業浪潮的到來。
美國管理學大師湯姆·彼得斯(Tom Peters)曾說過:“差距已經消失,要么創新,要么死亡。經濟創新肇始于科學發現,在投機泡沫中走向繁榮。在過去的250年里,一個接著一個的科學與技術探索和試錯驅動著經濟增長。這既包括產業上游的基礎研究和科學發現,也包含產業下游的應用性實驗,正是這些創新,開創了新的經濟空間。
無論從哪個方面看,美國都是當今創新經濟最為集中的地方。作為聞名全球的風險投資機構 華平投資科技事業部的合伙人,威廉·H.詹韋(William H. Janeway)是創新經濟的“理論家—實踐者”。他以其來自風險投資實踐的敏銳洞見,結合近40年風險投資職業生涯以及他關于資產泡沫在技術創新中的角色和政府在創新過程中的作用等理論思考,總結了美國創新經濟的成功秘密。他在《資本“主義”:市場、投機和政府如何推動創新經濟發展》這部著述中,通過學術性和故事性兼備的方式,富有想象力地講述了關于經濟和創新互相碰撞的故事,富有洞見地闡述了政府、金融家和公司之間如何互相影響的場景。他的結論是,美國的創新經濟就是在資本“主義”的游戲框架下,政府、金融資本和投機資金共同作用的結果,并提醒世人,這“三方玩家”必須協同才能促進創新。
這個觀點非常新穎。
略微回顧一下就很清楚了,在這“三方玩家”中,市場和金融資本的作用早已被學術理論界與實踐者充分認可和強調。西方世界既有的絕大多數文獻與著作都強調市場和金融資本的核心作用,而對政府的作用卻不是視而不見就是羞于談起,仿佛肯定了政府的作用就同他們心目中的“普世價值”背道而馳了,威廉·H.詹韋將此斥之為“市場原教旨主義”。事實上,從十八世紀第一次工業革命開始,國家就一直作為經濟發展的推動者,有時甚至直接作為經濟發展的發動機在發揮著作用,國家始終在指揮、資助著革命性技術的部署實施。換句話說,國家在承擔從經濟上支持先進科學技術的責任,推動著具有經濟價值的重大創新。在某種程度上,市場經濟也不可避免地依賴和利用國家的政治進程。遇到具體情況時,歐洲國家都試圖創造或援引國家權力,以應對市場力量的影響。最典型的例證,就是保護性關稅和失業救濟金。
對于投機資本,絕大部分金融家稱之為“噪音交易者”,有的甚至直接斥以“蠢貨”這樣的侮辱性字眼,而威廉·H.詹韋卻充分肯定了投機的意義。在他眼中,正是投機為新興技術的大面積推廣籌集了足夠多的資金,當然,其中的泡沫和浪費是難以完全避免的。縱覽數百年來的資本主義發展史,只要存在資金流動,在每個經濟的角落,資產泡沫總是不斷地涌現和幻滅,泡沫的出現超越了政治體制和市場結構。英美等國家諸多過度投機現象,實在是循環出現和老套主題。可是,也恰恰正是在進入現代社會的這250年里,投機資本在促進經濟改革、提升經濟生產率和生活標準方面發揮了歷史性作用。在更深層次上,追求分配效率作為經濟學中最主要的美德,使追隨者無視創新型經濟的作用機制——在創新型經濟中,實驗過程中產生的浪費對于進步必不可少,而這樣的寬容態度,正是前沿科技領導能力的首要條件。此外,在創新經濟的最后階段,金融市場投機造成的浪費,至少今天還沒有什么替代的方法。
從容忍和寬容經濟創新過程中無法避免的浪費角度而言,政府應該成為生機勃勃的經濟創新活動的中堅力量,無論是為上游能夠帶來科學發現的基礎研究提供資金,還是當大量資金堆積的投機泡沫破裂的時候,政府提供政策和資金支持,以保持市場經濟的連續性。
由此看來,威廉·H.詹韋教授在書中提出的關于經濟創新過程的嶄新思考,是十分精到的歷史和概念分析:創新經濟是在以資本為紐帶的游戲框架下,政府、金融資本及投機資金“三方玩家”集體行動的成果。創新是經濟增長的源泉,政府在設立科研經費引導創新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更多支持創新的資金來自金融資本,但是投機資本也往往伴隨著經濟創新過程,它們助推了資產和信貸泡沫,這些泡沫會在金融危機中破滅。威廉·H.詹韋應用“明斯基啟示”,將金融過剩和熊彼特的創造性破壞理論結合在一起,解釋了泡沫及泡沫的必要性。
從生機勃勃的經濟創新和持續變動的政府、經濟和金融力量結構 “三方玩家游戲”中,浮現出的是這樣一個世界:政府投資于基礎性研究,并引導投機資本為將技術轉換成為產品而投入資金。任何一個玩家都沒有能力單獨對沖難以預測的危機,所以必須協作和集體行動,相互作用,共同促使經濟創新進程達到最富有效率的目標。因而,研究考察“三方玩家”的形成和運轉模式,或能重新點燃經濟創新最重要的引擎。
新常態下中國經濟可持續發展的關鍵在于經濟創新,因此,從世界范圍內借鑒發達國家(譬如美國)在不同歷史時期的創新經濟的成功經驗與危機教訓,當能有效激勵我們重新開啟經濟創新的進程。就此而論,《資本“主義”:市場、投機和政府如何推動創新經濟發展》給我們的啟示之一,就是要深刻、充分認識政府、金融資本和投機資金的協同作用,尤其是被刻意忽略的政府的作用,這要求我們去重新審視和研究重視。暫且不去討論國家對市場經濟的引領作用,國家參與經濟創新,確保所需資源維持市場經濟的存在,也是一個合法的政治存在狀態。從更深層次上分析,如果政府在“三方玩家游戲”中不能成為一個積極的角色,那就無法通過政策與命令來確保金融和經濟機構免遭連續性的資本攻擊。這是因為,一有機會,金融市場總是會走向極端,只有政府才有能力在宏觀經濟層面穩定內在不穩定的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