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和林 財政部中國財政科學研究院應用經濟學博士后
日前,北京大學教授林毅夫為吉林省開了一副“藥方”。由林毅夫領銜的《吉林省經濟結構轉型升級研究報告》指出,吉林省經濟結構轉型升級的“短”板是以紡織服裝、家電與消費電子為龍頭的輕工業集群和相應商業網絡嚴重缺失,想要發展,必須補上輕工業短板。
林毅夫教授的吉林發展“藥方”一經發布,引發了巨大爭議。最為激烈的批評聲音來自前銀河證券首席策略分析師孫建波,認為這是要“把吉林帶到坑里”。上海財經大學經濟學院院長田國強、中國人民大學區域與城市經濟研究所教授張可云等學者也公開撰文反對。
在區域經濟學看來,產業結構與區域經濟增長密切相關,尤其是產業結構的升級是實現區域經濟發展的必要手段。毫無疑問,吉林省乃至東北的經濟振興必然離不開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但筆者認為,其發展輕工業的觀點是值得商榷的,輕工業并不是工業化的產業演進方向,圍繞主導產業的升級才是區域經濟增長的主要驅動力,因此,吉林乃至東北振興不能逆規律來發展輕工業。
輕工業“藥方”錯在哪里?還是先讓我們梳理一下制造業內部結構的演變規律。制造業內部結構演化可以分成三個階段:
一是重工業化過程,即工業結構由以輕工業為主逐步向重工業為主轉換。輕工業初期投入少、建設周期短、見效快、吸收勞動力多,是區域工業化起步的首選產業。但德國經濟學家霍夫曼、美國經濟學家庫茲涅茨發現,當工業化發展一定階段后,霍夫曼系數是下降的,即重工業的比重持續上升。21世紀以來,發達國家的重工業增長仍然快于輕工業。重工業不是經濟增長的“包袱”,而是重要引擎。
二是深加工化過程,即深加工工業比重不斷提高。在重工業化過程中,制造業結構又由以原材料工業為主逐步轉向以深加工工業和組裝工業為主。日本戰后在電力工業、石油冶煉、石油化工、鋼鐵、造船、汽車和家電等接替、相互帶動下,實現重工業化的同時,走向了深加工化。
三是技術集約化過程,即制造業在深加工化過程中,表現出高技術化趨勢。日本大約1950年處于輕工業向重工業轉化時期,1972年日本已經處于深加工工業化階段,并開始發展技術密集型產業,到1990年日本已經處于成熟的技術密集化階段。
這三個工業化過程,實際上一個由勞動密集型向資金密集型再向技術密集型轉化的過程。工業化初期,如改革開放后的廣東、浙江,以輕工業特別是食品、紡織業為主,勞動力是最重要的基礎;之后向重工業化轉變,鋼鐵、化工、機械等產業迅速發展,資金因素居于突出位置;隨著制造業深加工化、技術集約化發展,技術成為工業的重要資源。
有學者指出,紡織服裝是我國當前庫存最高、附加值較低的行業之一,包括廣東在內的多省紡織等輕工業都在向越南等地轉移。表面上看,這是原材料、勞動力上漲的結果,實際上是產業結構演進的客觀規律。背后折射出我國經濟階段、消費結構的巨大變化,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食品、紡織業等輕工產品消費是不斷下降的,而汽車、家電等耐用消費品成為消費支出中的主體,這個過程在制造業內部則表現為輕工業向重工業如耐用消費品工業轉換的過程。因此,如果這個時候再來選擇發展輕工業,多少有點逆工業化的味道,同時,吉林省乃至東北地區的重工業基礎完善,無中生有來發展紡織等輕工業是不明智的選擇。
長期形成的地區主導產業某種程度上代表著區域經濟中多種資源的比較優勢,也是區域產業的核心。因此,主導產業的升級才是實現區域整體產業結構優化、升級的主要驅動力。而主導產業的升級可以通過兩個途徑來實現:一是以技術升級主導產業,技術進步促進原有主導產業升級或者替代原有產業,使得成為新的主導產業,例如,以重工業替代輕工業、以深加工工業代替原材料工業,以技術進步產業替代勞動、資金密集型產業。二是以制度創新、生產組織方式的變革等實現產業結構的升級。制度環境在區域經濟環境條件中是相當重要的,與自然資源、人力資源環境,構成了區域經濟發展所必備的三大環境。如優化企業的營商環境、人力資源環境,恐怕遠比產業選擇更為迫切。
竊以為,林毅夫教授為吉林所開出的發展輕工業“藥方”,多少有點“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式錯誤,以技術、制度創新來對重工業進行深加工化、技術集約化升級,才是吉林省及東北振興的正確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