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2017年6月共和黨黨鞭斯卡利斯被槍擊還可以被勉強劃為黨派紛爭和個人行為的話，那么8月14日發生在弗吉尼亞州的騷亂則更像一場“內戰”：參與人數眾多、使用暴力手段并致人死亡、本來復雜的政治分歧被簡化和集中為“白人民族主義”和“族群平等主義”對壘的種族矛盾。很大程度上，這是特朗普上臺以來，保守主義力量試圖扭轉奧巴馬時期“政治正確”泛濫局面而導致美國國內政治矛盾激化和暴力化的集中表現。

對于白人民族主義者來說，他們本來很多是溫和保守主義者，但長期以來“過分優待”少數族裔的平權政策已讓他們忍無可忍，越來越覺得沒有和平對話的可能。事實上，在過去的幾十年間，隨著美國人口結構的變化，許多地方出身于少數族裔的精英或者主張政治正確的民主黨候選人常常在政治上居于優勢。保守主義者逐步轉變為白人民族主義者，根源是美國的經濟社會政策出了問題。很大程度上，這也是特朗普能夠當選的主要原因——“幫助奪回屬于我們的國家”。

不過，特朗普上臺后，所推行的政策不僅遇到民主黨的抵制，也遭到了共和黨建制派的抵制，許多政策無法順利推行。盡管共和黨在國會特別選舉和地方政壇正在逐步取得優勢，但是對于保守主義者來說，華盛頓的政治精英們“依然故我”。不滿的情緒并沒有得到紓緩，而是在繼續積蓄。一些保守主義者轉變為白人民族主義者，白人至上主義和新納粹思想也借機沉渣泛起，甚至還喊出了“血與土”這樣的口號。

對于受到特朗普新政影響的族群和利益集團來說，他們同樣不滿意。而在弗吉尼亞騷亂事件中，這些人試圖消除邦聯時期雕像、標志的行動，確實是導致矛盾激化的直接原因。對于這些鼓吹平等的群體來說，他們認為諸如羅伯特·李將軍這樣的塑像，代表了內戰時期美國南方的蓄奴制和白人特權，讓他們感覺很不舒服——盡管李將軍本人一直德高望重、人品和能力受到內戰雙方的尊重。但拆除塑像一事，毫無疑問嚴重刺激了白人民族主義者。

特朗普想要化解美國國內政治中長期存在的族裔矛盾并不容易。一方面，這涉及到需要創造讓美國中下層白人最終真正就業的崗位；另一方面，也需要對現存的社會福利體制開刀。但是，政府的福利一旦給出，想要收回是非常困難的——這也是為什么廢除奧巴馬醫改法案遇到巨大阻力。從目前來看，特朗普的努力顯然都還沒有取得大的成功。

特朗普如何處理日益激化的種族矛盾，將會直接影響到美國國內政治的走向。在面臨種種掣肘的困難局面下，他有可能鋌而走險，“發動群眾鬧革命”；也有可能適度緩和自己的政策，繼續尋求“將美國人民團結起來”。但是，由于多年來美國國內族裔矛盾、階層矛盾的積累，不管他怎么做，這些選擇都將是十分困難的。甚至可以說，不排除再出現一場美國內戰的可能。對于一直感覺被壓抑的白人群體，和那些一直感覺自己被歧視的少數族群來說，他們是尋求一場最終的對決，還是重新強調所謂的“美國價值”“大熔爐”，仍然不得而知。但作為唯一的超級大國，美國國內政治的變動必將深刻影響到整個世界。事實上，對于歐洲和其他地區來說，類似的矛盾可能更加深重。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研究員，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