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國際政治經濟格局快速演化，歐盟過去幾十年快速一體化所積累起來的問題也日漸暴露。在歐債危機、難民潮、國際恐怖主義襲擊、民粹主義力量崛起等因素的沖擊下，歐盟內部出現分化，社會問題開始暴露，歐盟民主赤字問題更加突出，全民公投情形下的過度政治參與往往導致極端的結果，民粹主義勢力的崛起則表明歐洲社會思潮的右傾化和保守化，這與歐洲一體化的發展方向是背道而馳的。歐盟曾經被視為一艘沒有固定航向的船，目前形勢則表明歐洲一體化之船正航行在布滿險灘和霧霾的航道上。

【關鍵詞】歐洲一體化 歐盟危機 難民問題 英國脫歐 民粹主義 歐債危機

【中圖分類號】 F113.7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17.07.004

王明進，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副院長、教授、博導。研究方向為歐洲政黨政治、歐盟對外政策以及中國外交。主要著作有《國際安全體系轉型與中國：權力、制度與理念》（論文）、《全球網絡空間治理的未來：主權、競爭與共識》（論文）、《民族主義的國內表現》（論文）等。

2017年是奠基歐洲一體化的《羅馬條約》簽訂60周年，但歐洲卻要在種種危機和挑戰中紀念這一歷史性時刻。自金融危機爆發以來，一直被視為區域一體化典范的歐盟就不斷被各種危機所困擾。長期的經濟危機導致了歐洲內部社會問題的出現，對經濟政策的需求不同引起了歐盟內部的分化和齟齬；歐盟治理機制本身存在的缺陷使歐洲普通民眾對歐盟機構的信任度下降，各成員國頻繁使用的公投因容易受到操縱而產生極端結果；中東地區動蕩引發的難民潮、恐怖主義襲擊以及歐洲一體化本身存在的問題導致了民粹主義在歐洲的崛起。所有這些都對歐洲一體化進程形成了巨大的沖擊。在國際政治格局加速演變的大背景下，很難確切地說下一步歐洲會發生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歐洲的發展到了一個岔路口。

歐債危機的深刻影響短期內難以消除

肇始于美國的金融危機深深地沖擊了歐盟的經濟，并引發了影響深遠的歐債危機。歐債危機是美國次貸危機的延續和深化，其表現是某些歐盟成員國政府的債務負擔超過了自身承受的范圍，而引起的違約風險，其實質是歐洲經濟一體化的制度缺陷在金融危機沖擊下的總爆發，充分暴露了歐洲治理體制和機制存在的問題。

歐債危機在2009~2011年間引起了歐洲經濟的急劇衰退。2009年，歐盟經濟跌幅達到4.37%，而歐元區的經濟跌幅則達到4.52%。2013年之后開始緩解，2014年歐盟的經濟增長率達到了1.6%，歐元區的經濟增長率達到了1.2%。但是，在烏克蘭危機、難民危機、英國脫歐公投等因素的影響下，已經開始緩慢復蘇的歐洲經濟又經歷了多次波折和沖擊，其深遠的影響并不是短期能夠消除的。就公共債務來看，在危機之初歐盟和歐元區國家的公共債務率分別為73%和78.3%。近年來，盡管在歐盟的嚴格控制下，歐盟各國的財政赤字幅度有所下降，但總債務率到2014年仍分別達到了86.7%和92%，2015年仍達到了85%和90%。而南歐一些國家情況更加嚴重，例如2015年希臘、意大利和葡萄牙的公共債務率分別高達177.7%和132.3%和129%。①歐債危機表明歐洲一體化的體制和機制出現了問題，對歐洲社會經濟和內部穩定造成了嚴重影響。

首先，歐債危機最直接的影響是歐盟成員國貧富分化的加劇，導致精英和民眾的對立，造成了民眾對精英的不信任。例如，2009年歐盟和歐元區的失業率很快增加到9.0%和9.6%，到2013年的時候達到了10.9%和12%。2015年底，歐盟和歐元區的平均失業率仍在9.4%和10.9%之間徘徊，其中有些國家還相當嚴重，例如希臘和西班牙失業率仍高于20%，其中青年失業率接近50%。和危機之前相比，歐盟和歐元區國家的潛在貧困情況一再惡化。2015年，歐盟的潛在貧困率已經超過了17.2%，而在羅馬尼亞（25.4%）、西班牙（22.2%）、希臘（22.1%）、保加利亞（21.8%）、愛沙尼亞（21.8%）、拉脫維亞（21.2%）等國，這一數字則更高。②相反，一些金融大亨、經濟精英和政客則通過各種手段積聚了大量財富，削減了歐盟成員國進行社會再分配的能力。社會不平等現象加劇，歐盟國家的平均基尼系數從2012年的30.4%上升到2015年的31%。③“民眾因為看不到歐盟的發展前景，只能懷念過去的輝煌；還有一部分民眾認為歐盟是一種制約經濟全球化的力量，希望擺脫歐盟治理體制，更加自由地融入經濟全球化。所以，歐盟經濟越是不景氣，歐盟政治越是沒有向心力。”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