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然界里頭，沒有現成的數字，也沒有現成的數學，更沒有現成的數字化技術。數字、數學、數字化技術，是人的創造，是人基于發現的發明。人為什么要去搞數字呢？有好多解釋。

一種解釋指向好奇。人類總是對自然界充滿好奇，自然界的各種屬性中，有一種就是數字的屬性。還有一種解釋指向有用。無論是發明阿拉伯數字，還是運用這些數字來計數、做演算，一直到今天極其復雜的數字化生存，都是因為，數字能夠解決人類的問題。解決問題，就會動員人類花更多資源往數字這個方向走。任何東西的測度，有個數放在那兒，人的行為就會有一些變化。

最近，北大在云南彌渡縣有一個精準扶貧的對象。大理為了推進精準扶貧，引進了號稱窮人銀行的孟加拉格萊珉銀行。格萊珉銀行貸款有個原則，窮人借錢即便是很小的錢，3000塊、5000塊、10000塊，都得從借的第一周，就要開始還。銀行這種還款要求，就是希望幫助窮人組織他的生活，不該花的錢別花了，能掙的小錢去掙，只要每個禮拜你還50、100、200塊錢，一年就能養出好幾頭豬來。做這種貸款的貧困戶脫貧的速度，真的變快了。這是一個比較早期的經驗。

再來看一個復雜的經驗，全國現在600多個城市，很多市長都不知道下面這組數據：全世界最厲害的城市紐約有個最厲害的區叫曼哈頓區，一共68平方公里，每平方公里每年產生的GDP是16億美元?？吹侥莻€數字，我受到很大沖擊，回來就找中國地區對標：上海最老的一個區，現在已經合并了，叫靜安區，一共67平方公里，每平方公里每年產生的GDP是14億美元（前年的數字），我相信如果600多位市長知道這個數以后，至少可以重新想想，城市到底在忙什么，是不是還需要這么攤大餅式地攤。

所以，記數對人的行為有影響，最新的經驗就是，不光是數字技術間接改變行為，它直接改變生產過程?？雌饋沓橄蟮臄岛蛿抵g的演算、算法，對于我們利用資源、滿足需要，有著重大的意義。

人類經濟活動，越早越是靠自然改的，越往現代走，越靠人的想法、靠抽象概念推起來的工作方式，中國經濟已經是往非常現代的方向走，而數字這些東西，不是自然界給我們的，是要通過人的努力把它開發出來。

現在中國有個好現象，對任何新東西都非常敏感、非常感興趣，輿論、媒體反應非常快，新概念鋪天蓋地，中國再也不是對任何新東西直搖頭的國家了。但缺點也有，就是這些概念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可以真正落地。所以，在今天講中國、講數字經濟不僅僅是講未來的潮流，還要更大動員各種力量，運用數字技術來解決問題。

數字經濟可以解決中國的問題，其中一個問題就是品質問題。我們多年外銷，好東西出口，差東西給國內。等到國內需求一上來，發現很大的反差，不是沒有購買力、不是沒有內需，對路的產品沒有，因為品質不夠好。

為什么要跑到日本去買馬桶蓋？都知道是制造能力過剩，品質不行?？缮钊脒@個問題，就會發現問題不容易解決，我們常年低價競爭形成了環境，想提高品質，成本過不去，就會比別人貴。我們的市場，很大程度還是對價格敏感的市場。既要滿足價格低，又要提高品質，我們很多傳統產業不是不想干，是難以做到。所以，國內消費品市場有個總結：要不就很貴，要不就很差。

中國經濟要解決的問題非常多，無論大問題、小問題，發達地區問題還是貧困山區問題。不能光是人人嘴里說概念，而是要把我們的生產方式、生活方式、交流方式真正落到以人的發現、發明為基礎的數字技術基礎上來。其中非常重要的是，要在我們這么一個層次極其不同、差異極其巨大的國民經濟當中，更廣泛地用數字化技術，去解決我們的經濟問題，用這些行動讓中國經濟再上一個新臺階。

（作者為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經濟學教授、著名經濟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