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測美國21世紀布局應有的基本考慮與努力
根據以上分析的諸多發展與演變,美國如要確保它在21世紀中霸權地位之于不衰,應有幾個特別專注不能懈怠。茲分別簡述如下:
第一,為了鞏固自己經濟的強勢,首先須在世界石油的穩定上著手。美國本來的政策是盡量不開采自己境內的石油。但因OPEC操縱石油價格已導致美國經濟因成本大增而受損,所以近五六年來華盛頓政府已鼓勵美國頁巖石油的生產,自2010年以來,其產量已經增加了一倍。美國每日4.4百萬桶的頁巖石油產量,占全世界頁巖石油總產量的90%。今年初國際市場石油的售價降到了27美元一桶,恐怕正符合美國的心意。
第二,為了維護美國本土以及世界各地安全,美國必須在全球反恐努力上起得帶頭作用。除了掌管美國國防安全的官員外,連今年競選總統與國會議員的政客口中都不停地高呼要消滅恐怖分子的根源(ISIS“伊斯蘭國”)。
第三,由于要與中國競爭取得第三世界的擁戴,必須認真參與世界扶貧工程。除了拉美以外,美國一向對發展較落后地區(包括非洲)一概無大興趣。相反,中國對弱小民族則愛顧有加。在2008~2010年間,中國對開發中的國家貸款數量竟超過世界銀行,達到了1100億美元的總數。此外,北京還免除了不能償還貸款的發展中國家幾十億美元的債務。在2000~2009年間,中國免除了35個非洲國家全部312筆貸款,而且這些國家都沒有什么中國需要的天然資源。美國因感中國這方面競爭的威脅,也開始注意如何幫助削減世界上的貧窮問題。
第四,促進世界環保合作。美國雖然早先退出了京都議定書(Kyoto Protocol),但是奧巴馬上任以來卻相當注重環保問題。在此議題上,他曾于2014年在北京與習近平主席共同簽發了一個《中美氣候變化聯合聲明》;去年(2015年)他也親自參加了在巴黎召開的聯合國氣候大會,并和習近平主席達成協議。中美雙方強調制定和公布以全球溫升控制在2攝氏度(相當于3.5華氏度)之內為目標的本世紀中期低碳經濟轉型戰略之重要性。而且,雙方重申支持發達國家承諾到2020年每年提供1000億美元,以解決發展中國家所需。
總而言之,美國21世紀的布局,應該脫離不了以上四點核心考慮。如果真是如此,那么除了第一項之外,在其他三點上,美國均應發現如它能與中國合作,勢將事半功倍。可是,華盛頓會否真如此想,恐怕還有變數。這個變數就是美國如何看待中國的崛起。
美國眼里的中國崛起與美國未來的布局
美國對華政策,在尼克松時代,是以玩“中國牌”來對付彼時過于囂張的蘇聯。但在蘇聯垮臺以后,除了“中國牌”之用場告罄以外,還面臨自改革開放以來國力直線上升的中國崛起。自從卡特總統第二任以來,美國曾試圖以加深美中經貿關系(“全面接觸”)來促使中國內部的“和平演變”。但后來發現如此做法,除了大大幫助了中國經濟更加倍突飛猛進以外,并未取得美國預期改變中國內政的效果⑨。因此,華盛頓方面開始覺得,必須防范崛起的中國替代以前的蘇聯而成為美國的勁敵。
在研究國際關系的理論中,影響最大的當首推實力派(realists與Neorealists)的論點。他們認為,歷史上所有崛起的新興強權都會挑戰現存的世界霸主,沒有什么“和平”崛起的先例,崛起的中國一定會挑戰現任霸主的美國。因此,他們認為美國的對策是在中國國力還沒有完全達到足以挑戰美國之時,“乘機將它打下去”。有知名的學者竟主張美國應該聯盟日本來共同鉗制中國⑩。
但是,根據筆者的研究,這些西方學者有一共同盲點,即他們所根據的歷史先例全是第一次崛起的國家(亦即“暴發戶”的行列)。譬如:工業革命之后興起的英國、拿破侖領導下的法國、俾斯麥帶起來的德國、明治維新創造的日本、斯大林帶動的蘇聯、二戰以后的美國。但是,中國不是第一次崛起。根據國外的權威數據資料(包括英國權威經濟歷史學者Angus Maddison的數據庫),中國在713~1820年之間的一千多年里,曾是世界上最大的強國。其GDP比全歐洲加起來都大許多?。1840年鴉片戰爭以后,由于內憂外患,特別是帝國主義的侵略蹂躪(包括日本的侵略戰爭),中國衰頹了一個半世紀,至1978年以后才逐漸再度抬頭興起。所以,中國現在是第二次崛起,絕不能和以上第一次崛起的“暴發戶”國家相比。
雖然世界上沒有任何其他國家有類似中國第二次興起的記錄,我們因此沒有先例可尋,故無法知曉第二次興起的大國會有如何的行為表現,但有三個“標示”可以幫助我們推敲中國再起后行為表現的方向。第一,中國第一次崛起的一千多年并沒有侵略他國記錄的事實(如有的話,鄰國歷史不會沒有記載)。第二,中國有在1840年以后衰頹一個半世紀的感受與體會。聯合國憲章中第二條第三款中的“正義”(justice)一詞,有記錄顯示是中國當初在憲章草擬時堅持加進去的。這是由于中國飽受帝國主義欺凌之苦故而深感世界上應該提倡社會正義。中國今日善待弱小民族的表現,正是出自這種信念。第三,中國在它1978年開始復興再起的38年來,對于國際秩序的尊重以及對美國禮讓之表現(譬如在聯合國安理會對美國所提出或支持的決議案,包括對朝鮮違反核武擴散的制裁案,中國投票記錄幾乎完全與美國投票意愿相符;這與過去蘇聯的表現完全不同)?。基于這三個方面的“標示”,足證第二次再起的中國與以上實力學派所引以為依據的第一次崛起的“暴發戶”國家絕對不能同日而語。我們可以斷定再起的中國不會因為自己要稱霸而挑戰美國?。
可是,雖然鐵證如山,而且習近平主席為了釋出善意也矢言中美兩國“不對抗、不沖突、相互尊重、合作共贏”,但美國政府對華猜忌仍然不為所動。奧巴馬總統的“重返亞洲”(又說是要尋找再平衡),說穿了,主要還是針對中國。奧巴馬2014年訪問日本時,毫不含糊地宣稱,美日安保條約第五條概括了美國共同保護日本尖閣群島(即中國的釣魚島)的義務。今年(2016年)5月他訪問日本時,特地去廣島對那死于70年前美國原子彈下的亡魂的后裔致敬。這一切具表明了奧巴馬在積極拉攏反中國的日本。其用意不言而喻。
我們不要忘記奧巴馬總統2014年5月31日在西點軍校演講時宣稱美國將維持再一百年的霸權,我們也應該知道美國貪婪的文化決定了它是一個富不知足、強不能安的國家。所以,盡管中國有愛好和平的記錄,也多次宣示絕不稱霸,并且還以實際行為表現不與美國爭霸,但美國對中國的猜忌根深蒂固。因此,我們可以斷言只要這種猜忌之毒素存在美國領導人(包括競選中的政客)心目中一日,他們內心就一日不得安寧。展望美國21世紀的全球戰略布局,恐怕最終仍是以防范它想象中的“中國威脅”的大前提為準。換句話說,防范中國崛起的威脅,在美國全球布局上,將比以上所舉四項關切的的任何一項(甚至所有四項加起來)的比重還要大。我們以上說起美國自建國以來曾長時期因覺自己國力雄威而獨具不可動搖的自信心。相比之下,面對崛起的中國,美國以往的自信心完全不知去向。
追其究竟,不外乎是由于西方人習慣于以前中國人的禮讓以及在外交上傳統之退讓政策(至少在鴉片戰爭以后的表現是如此),而在美國看來,現在的中國非但已不顧韜光養晦的格言,而且還大談要與美國策劃平起平坐的“新型大國關系”,故而讓美國有絕對的恐懼感。中國的對策,筆者認為還是應該不勝其煩地重復指出中國不是第一次崛起等諸點,直到美國人相信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