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陜北文化是陜北黃土高原各族人民在一定社會條件下,歷數千年而創造的具有濃厚地域特點和民族特色的物質創造與精神財富的總和,研究陜北文化不僅具有一般文化研究的理論意義,在實踐上也是對陜北區域社會經濟與文化建設發展的關懷與探索,使陜北文化的發展與繁榮成為一種內在自信與自覺。
【關鍵詞】陜北文化 陜北民間藝術 當代價值
【中圖分類號】G122 【文獻標識碼】A
陜北地區是中華民族的發祥地之一,也是華夏文化的源頭之一,在經歷了秦至明清以及近代資產階級思想解放啟蒙運動等漫長的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相互作用與發展后,陜北以其獨特的歷史地理條件和經濟政治因素積淀、創造,逐漸形成了獨具地域特色的陜北文化風格。研究陜北區域文化風格對于認識區域文化特殊性和中華整體文化普同性,促進陜北區域經濟建設、推進陜北民間文化繼承與創新有重要的現實指導價值。
陜北文化及其風格
陜北,位于河套以南的生態脆弱區,特指包括延安市在內的13個區縣及榆林市的13個區縣的行政區域,境內因歷史上自然氣候整體干冷和長期土地資源的不合理開發利用,導致水土流失嚴重,植被沙化,從而形成陜北黃土高原特有的“千溝萬壑”的自然地貌景觀。從文化區域的角度看,由于民族與歷史的變遷,陜北文化區域是一個不斷動態變化和具有模糊邊緣的概念,這個意義上陜北是指北至鄂爾多斯高原,南接關中,東盡黃河,西臨六盤山東麓的黃土高原,它不僅是中國東西部的結合處,還是黃河黃土農耕文化與草原游牧文明的融合處。①陜北黃土高原各族人民在一定社會條件下和長期的文化融合氛圍中,形成了具有濃厚地域特點和民族特色的思想意識、價值取向、心理狀態、倫理規范與物質財富的一個完整體系,并從陜北文化的發展淵源、民俗民風、生產生活環境、語言現象和由此形成的陜北人的思維方式、性格特點等方面彰顯著陜北文化風格。
陜北歷史文化源遠流長。陜北地區擁有產生遠古人類文明及夏文化的客觀自然條件,這可以從當地的傳說口碑、史書典籍記載和文物考古實物得到充分的印證。陜北古代是個水草肥美,宜牧亦農的地方,草原、森林等植被覆蓋率高。據《史記﹒貨殖列傳》記載:“上郡之地,畜牧為天下繞。”漢武帝時期六大養馬場之一—天苑馬場就在今天的神木縣境內。油坊頭等舊石器時代遺址發現大量獸類化石,無定河、延河等流域一帶和長城沿線的新時期時代的遺址中眾多農業生產工具的發掘,以及新時期時代孢粉數據分析資料體現出遠古時代陜北地區亞熱帶和暖溫的地理氣候特點,這種自然地理氣候適宜農牧生產和人類早期文明的產生和發展。據考證夏文化就誕生于此,《史記·夏本紀》中記載“禹乃行,相地宜所有以貢,及山川便利。禹行自冀州始。冀州:既載壺口,沿梁及岐。”原陜西延川縣的禹居村以“禹居”命名,宜川縣閣樓鄉衣錦村禹王廟的修建,以及陜西地區喪葬儀式中的“熗葬”是夏后氏“堲周”葬俗文化的沿用與體現。如果說以上一些傳說不足以說明陜北是夏文化的發祥地,那么陜北大量的古代文物遺址的發掘就有力的說明了這點。在1987年至1988年的延安地區大規模文物普查中,共發現諸如古村落遺址、古城遺址、關塞遺址、古墓、古石窟等2956處古文化遺址,這些遺址充分說明古代的陜北是華夏文明的發祥地之一,是漢族與匈奴等北方少數民族經濟貿易、精神文化等充分交流與融合的區域。
陜北悠久的歷史、厚重的文化積淀,形成與保留了陜北形式多樣的民間藝術,這些民間藝術在體現遠古時期陜北人的生存與哲學思想的同時,傳承和創造了陜北民間民俗藝術。諸如:陜北的延安五鼓即安塞腰鼓、志丹扇鼓、宜川胸骨、洛川蹩鼓、黃龍獵鼓的豪邁奔放體現出陜北人坦蕩、憨厚、豁達、樸實務實但又不失浪漫的人生態度與性格特征;剪紙中抓鬮娃娃、娃娃雙魚的剪紙紋樣體現和傳達了遠古時期陜北人的陰陽哲學思想和人類生生不息的生命觀、宇宙觀,是陜北古文化原始性和歷史延續性的體現;而陜北逢年過節或紅白喜事在窗戶、炕頭上貼的以紅色為底色的剪紙、窗花中諸如“鯉魚跳龍門”、“送子觀音”、壽桃仙鶴”人窗戶、炕頭上貼的剪紙、窗花等追求歡快、祥和、圓融的紋樣則是陜北人功利世俗、注重當下性情感的生動寫照;民歌也生動鮮明的表現了陜北人真實、質樸的生活態度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綏德的炕頭石獅子具有獨特的審美價值和藝術價值,對于研究陜北民俗、陜北歷史和陜北文學等有著重要的價值②。
陜北溝壑縱橫、干旱少雨、風沙寒潮的區域地理環境在促進陜北古代文化積淀與保留的同時造就了陜北人吃苦耐勞、安貧樂道又有些悲苦與矛盾的“黃土精神”,這在陜北人的日常飲食居住與陜北文學中得到了充分體現。歷史上,陜北距離古長安較近,受傳統文化和傳統禮儀規范的浸染較持久深遠,同時陜北較為封閉、落后、惡劣的自然條件和生活條件又使得在表現陜北歷史、現實與未來的陜北文學中體現出特有的、厚重的黃土地精神。
崇文崇理,尚實尚武的精神。陜北人自尊、自強、自在的生活態度與陜北崇文崇禮、尚實尚武的文化風格是分不開的。自遠古到商周、秦漢魏晉以及唐宋、明末清初,陜北重要的軍事戰略地位使得該地區一直戰亂不斷,體現出鮮明的軍事文化色彩。秦時在今河套及榆林北部建四十四縣、設上郡,并派扶蘇、蒙恬統兵三十萬駐守屯田戊邊,修筑長城、馳道和直道。西漢衛青募民徙朔方十萬口(《漢書·武帝》記載),東漢時期陜北農牧業隨著中原漢族與北方游牧民族的勢力強弱而交替成為發展的重點,陜北游牧草原文化與農耕文化在不斷的相互融合中醞釀與奠定了陜北文化的產生、發展。魏晉南北朝、隋唐五代時期,宋與西夏長期混戰,頻繁的民族遷移及匈奴與漢族雜居,使得漢化與胡化并行,佛教在陜北的盛行使漢族和匈奴逐漸淡去了原本的民族意識、民族心理等民族色彩,經歷百余年的融合最終實現徹底的同化。
戰國秦、隋、明長城等古代防御工事、宋代沈括、范仲淹在陜北駐軍設寨的遺跡和李自成的陜北行宮,以及陜北各地的烽火臺、軍事古堡、關隘、墩堡、驛道、兵站和至今仍以堡、寨、屯、驛命名的鄉村無不體現出陜北自古以來重要的軍事戰略位置,從中也道明了形成陜北人吃苦耐勞、驍勇智慧、忠烈豪爽、堅毅尚武的群體性格特點的歷史原因,以及陜北文化中奮發圖強、自強不息、尚武勁勇之風的由來。
近代,在錯綜復雜的蒙漢歷史和清末民初帝國主義干涉下的蒙漢民族矛盾激發下,陜北成為了辛亥革命的早發地和近代啟蒙思想的策源地以及中國革命的搖籃。《秦隴》、《夏聲》對于外國經濟學家的介紹以及對于國民發奮圖強的呼喚充分體現了陜北人“崇文崇理,尚實尚武”的理念,榆林張季鸞、張崇基、張熾章、楊銘源等仁人志士就是近代陜北啟蒙思想及關中與陜北復興先驅們的優秀代表。
正是古代陜北軍事文化的積淀與近代陜北資產階級啟蒙思想文化的孕育,才養育了現代中國革命,培育了一大批無產階級革命家,誕生了“延安精神”、“圣地文化”,并且使“延安精神”超越地域與時空,至今仍然擁有強大的生命力、顯著的競爭力和鮮明的時代性。
開放多元包容。歷史上對陜北文化多元性、開放性與包容性影響較早、較為深遠的當從秦直道的修建開始。公元前212年,秦國將領蒙恬歷時兩年半修筑的秦直道跨越今陜西、甘肅、內蒙古,途經今天的24個市縣80余鄉,輻射今山西、河南、寧夏、四川等地,秦直道的修建是中原經濟與草原游牧民族經濟往來的通道,是草原文化和佛教東漸的重要渠道,是連接中西方經濟、交通以及文化交流發展的“絲綢之路”,它的修筑對于鞏固秦朝的北部邊疆和以后各朝代中央政權的鞏固奠定了基礎。秦直道沿線發掘的大量秦、漢、隋、唐、宋等大量的齊家文化遺址、仰韶文化遺址等大量人類活動遺跡就是包括陜北一帶在內的沿線區域對外交流、民族融合的有利實證。
由于屯兵、移民、民族遷移等多重原因,陜北自古以來就處于多民族融合的境遇中,這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陜北人的飲食起居、生活方式、宗教信仰等等。西漢時期,苜蓿等作物自秦直道從西域傳至中原,蕎面坨坨、手抓羊肉、奶茶、奶酪等具有鮮明蒙古族特色的風味小吃以及陜北人喜用生蔥、大蒜、韭菜等調味品,喜食羊肉、雞肉等傳統肉食與契丹、女真以及后滿族人的飲食習慣有關③。
陜北人“尚白”的穿衣習俗與古代曾在這里生活的戎狄族和自唐中期至宋大夏國統治陜北近500年的黨項羌族的生活習俗和宗教信仰有關。陜北長城沿線出土的匈奴以及西夏國時期的大量文物和至今陜北婦女制作的具有異域民族風情的手工藝品,佛教自秦以來經直道傳入陜北,對陜北人豁達、務實的人生觀、樸素的小農經濟意識以及忠義、果敢、坦蕩的民族精神和道德準則的修養起到了不可忽視的影響。榆林地區現存的許多佛塔、寺廟、石窟碑刻,頗具西域風格,當地眾多的廟宇、道觀等都是陜北儒、釋、道文化交融的實證說明。
陜北文化的當代價值
研究陜北文化風格對于厘清中華文明發展脈絡、民族融合規律、軌跡具有現實意義。探尋、研究陜北歷史文化對于研究解決華夏文明的發源,黃河中下游地區石器時代以及陜北地區的歷史文化序列的斷代、類型、分期與特點有著重要的參考價值。通過分析影響陜北文化形成的各時期的地質地貌及生態環境形成原因,對于探索陜北地區優化產業結構,實行可持續生態發展具有良好的歷史借鑒意義。通過研究陜北文化對于陜北人思維方式和性格特點的影響,對于反思陜北文學創作在傳統文化與現代外來文化的交融與碰撞中的出路與建構起到了有益的啟示作用。
在探尋陜北各族人民融合、發展的過程中有利于理清我國北方少數民族的發展歷史、民族交流的歷史軌跡。在認識陜北重要軍事戰略地位的過程中對于了解陜北城鄉聚落格局形成的緣由及整理、考證、保護古代軍事遺跡提供了相當數量的實物依據。在探尋陜北古代軍事文化對于繼承與創新陜北民間舞蹈、剪紙等民間藝術提供了創作素材與精神感召。通過探尋與整理陜北崇文崇理、尚實尚武的文化風格,思考、摸索、利用和開發陜北軍事及歷史文化資源、發展陜北旅游經濟,創新與傳承陜北民間文化,正是研究陜北文化風格及其當代價值之所在。
研究陜北文化風格對于繼承、創新陜北民間藝術具有現實指導價值。“每一種文化的研究都是對當地某一經濟、政治發展問題的回答與解釋,否則就失去了其本來的意義與價值”④,研究陜北文化風格對于當前陜北經濟發展,特別是由陜北民間藝術帶動陜北經濟發展的啟示,正是當前研究陜北文化風格的價值之所在。
一方面,當前陜北民間藝術發展遭遇瓶頸。近年來,在文化多樣性保護和“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實踐中,陜北一些傳統民間藝術賴以存續的基礎遭到破壞,失去了其接受群體和生存土壤,導致意外的枯萎、干癟。當前,因受西方藝術及現代化進程中的不良影響,陜北民間藝術遭到漠視、割裂甚至被曲解的命運,這種對民族傳統文化價值的迷失,對陜北民間文化尊重與關懷的缺失使得國人對于民族優秀傳統文化以及陜北民間藝術文化喪失了文化自信和文化自覺,最終導致民族文化之根的枯萎和破敗,這是我們進行陜北民間藝術創新與傳承的時代背景。
另一方面,如何繼承與創新陜北民間藝術?理論與實踐證明,由民間藝術折射出的文化危機問題與割裂民間藝術和民間生活之間的原初聯系有直接關系。因此陜北民間藝術的創新與傳承就不得不重新審視陜北民間藝術特點及其與民俗生活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