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名家談】

人民健康是民族昌盛和國家強盛的重要標志，如何通過重大科學發現，滿足人民健康的需求，是醫學科研的主要使命。什么樣的科研才是有價值的？如何評價科研創新的價值？學術評價應當關注哪些本質特征？探索并理解這些問題，對于構建正確的學術價值導向、建設良好的學術生態具有重要意義。

我們的標志性成果是什么

近20年，國際醫學科學領域取得五項最重要的突破：PD-1抗腫瘤免疫治療藥物讓人類真正看到了戰勝腫瘤的曙光；丙型肝炎特效藥物幾乎達到100%的治愈率，而且可以逆轉輕度甚至中度肝硬化；心血管等介入治療方法將外科手術內科化，極大提升了治療效率；微創手術將很多大手術微創化，有助于病人的快速康復；達芬奇手術機器人創造了全新的手術范式。

我國也產生過卓越的醫學科學成就。“萬戶蕭疏鬼唱歌”，描述的是一個個村莊被血吸蟲病席卷過后的災難景象，我至今印象深刻。我國老一輩醫學科研人員在極其艱苦的條件下開展研究，不僅消滅了血吸蟲病，還取得了青蒿素抗瘧藥、脊髓灰質炎疫苗、三氧化二砷治療M3型白血病、沙眼衣原體首次分離鑒定成功等眾多標志性的科研成果。如今，我們的科研條件越來越好，科研水平日漸精深，國際影響日益壯大，在許多重要領域處在突破的前沿。

然而，我國在高端診療設備、新藥研發等領域進口依賴程度仍然較高，醫學科研經費不斷增加，使用效率卻未能相應提高。對比國際上醫學科學領域的成就，我不禁想問：我們超越老一輩醫學科研工作者的標志性成果是什么？

很遺憾，這個問題不好回答。究其原因，是我們的學術評價還存在看重論文數量、影響因子、成果獎勵、人才帽子、課題數量、學術頭銜等傾向。在這樣的學術評價體系下，關心學術價值、學術難度和學術積累不夠，也讓投機者有機可乘，繼而在一定程度上導致出現人才逆向淘汰、原創性科學研究被沖擊等問題。顯然，這偏離了學術價值導向和國家戰略需求。

重塑科技創新和科技人員評價體系

學術評價是關乎學術生命的重大問題。那么我們該如何重塑科技創新和科技人員的評價體系呢？

我認為，科技創新評價的本質有三點，即發現了什么，有什么意義和真實可靠性。前兩者是基礎，無關論文數量和發表載體屬性。真實可靠性則需要以國際上最權威、最專業的同行評價作為重要參考。如果是技術創新，則需要講清楚發明了什么、有什么價值、真實可靠性如何。不同的是，技術的真實可靠性需要市場來回答。

如何評價科技人員呢？我認為，“代表作”是評價科研人員并推進自主創新的關鍵。要堅持“四個面向”，開展需求導向、問題導向的研究，力爭有拿得出、叫得響的“代表作”。特別是對于青年科技工作者而言，一定要避免“套路化”“短平快”的低水平重復工作，要追求“積跬步、至千里”，真正產出對社會、對人類有價值的研究成果。

科技發展中的確還存在一些不盡如人意的現象，但這是科技發展中必經的過程，我們的創新正在扎實穩步向前推進。近年來，學術評價體系正在不斷改革完善。我們要持續營造“十年磨一劍”的學術環境，讓科研人員真正去做對國家戰略需求有幫助的事情。

當前，與人民健康相關的國家戰略需求包括很多方面，除了惡性腫瘤的防治以外，還包括心腦血管疾病、器官損傷修復、神經退行性疾病、乙肝的治療、新發突發傳染病的有效防控、高端變革性臨床診療設備的研發等。滿足這些需求，要寄希望于真正的科技創新，只有建立先進的評價機制，把科技評價的指揮棒用好，才能讓科技創新更健康地發展，迸發出新的生機與活力。

堅持正確的價值導向，追求卓越的醫學創新，始終是現代醫學科學事業的重中之重。只有更多的科技人員愿意去從事有風險、有價值的探索，才能為我國的醫學科研事業取得巨大進步帶來希望。

（作者：張學敏，系中國科學院院士、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