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人工智能技術已經普遍應用于政府治理和社會治理實踐的背景下，ChatGPT的出現也將對廉政治理產生廣泛而深遠的影響，給反腐敗工作帶來巨大的機遇和嚴峻的挑戰。ChatGPT能夠大幅提升廉政治理決策的科學性、預防腐敗制度的嚴密性、腐敗查處的及時性和廉潔教育的有效性。同時，高效的信息搜索可能為“想腐者”提供大量的腐敗機會和高明的腐敗手法，便捷的信息生產可能刺激“已腐者”對抗查處，對技術應用的過度依賴可能弱化廉政治理的主觀能動性和創造性。未來應充分發揮ChatGPT對廉政治理的增效功能，推進廉政治理數據的有序開放，加速中國版ChatGPT的研發，強化對人工智能技術的安全審查。
【關鍵詞】ChatGPT 人工智能 廉政治理 反腐敗
【中圖分類號】D262.6 【文獻標識碼】A
近期，美國OpenAI公司的人工智能程序ChatGPT（Chat 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因其具有極強的深度學習能力和內容生成能力，能像人類一樣聊天交流，還可以根據用戶要求實現撰寫論文、編程、智能推薦、智能搜索和決策支持等任務，從而大幅提升內容創作、管理決策的效率，受到人們的廣泛關注和熱烈討論。自2022年11月底發布以來，ChatGPT在上線僅5天內注冊用戶數就超過了100萬，2023年2月份月活躍用戶已經突破了1億?？梢哉f，ChatGPT的發展速度完勝了任何其他互聯網應用，它的誕生引領了互聯網領域新的技術革命。在人工智能技術已經普遍應用于政府治理和社會治理實踐的背景下，ChatGPT的出現也將對廉政治理產生廣泛而深遠的影響，給反腐敗工作帶來巨大的機遇和嚴峻的挑戰。
ChatGPT給廉政治理帶來的機遇
ChatGPT將大幅提升廉政治理決策的科學性。一個國家應設置什么樣的反腐敗機構？實施什么樣的反腐敗戰略？采取什么樣的反腐敗策略？這些都是執政者或執政黨關心的重要問題。廉政治理決策科學性的高低，決定了廉政治理的成敗。傳統上，在沒有系統深入掌握反腐敗規律或無法全面準確獲取決策信息的條件下，一些國家制定的反腐敗戰略往往具有試錯的特點，有時甚至是倉促盲目的，潛在的失敗風險很大。ChatGPT可以針對決策者提出的廉政治理目標，結合決策者所在國的社會經濟發展水平、政治制度及國家治理水平、歷史文化積淀等具體國情，提出科學、有效、可操作的廉政治理戰略部署和實施方案。ChatGPT優化了廉政治理目標函數的過程，在很大程度上避免由決策者的主觀偏見和客觀信息不對稱造成的決策失敗或決策低效，這為世界各國廉政治理現代化提供了新的思路。
ChatGPT將大幅提升預防腐敗制度的嚴密性。腐敗產生的根源在于制度缺失或制度漏洞，所以預防腐敗制度建設始終是世界各國廉政治理的重中之重。盡管反腐敗機構可以通過腐敗案例剖析、常規檢查、收集意見等方式發現權力制約與監督存在的制度缺陷，但這些方式滯后、低效、片面，預防腐敗發生的效果也有限。ChatGPT具有強大的搜索和理解功能，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對海量的腐敗案例反映出來的制度漏洞、民眾對反腐制度的評論、制度防腐的優秀范例等內容進行全面掃描和深度分析，給反腐敗機構提出科學、嚴密的防腐制度優化方案，從而實現“制度+科技”的有機結合。ChatGPT的應用將大大提升預防腐敗制度建設的嚴密性和完備性。
ChatGPT將大幅提升腐敗查處的及時性。腐敗案件查辦往往耗時費力，難以及時突破，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證據收集難度大：一方面腐敗線索復雜隱蔽、難取證，另一方面信息來源各異、難挖掘。即使已經掌握了腐敗分子的相關信息，但受限于分析手段而無法從中發現線索和規律。ChatGPT能夠利用其強大的搜索引擎，實現現有查處手段無法企及的全面搜索、立體比對、精確定位的目標。不僅如此，ChatGPT還能對所獲取的腐敗線索進行深度的學習和分析，甚至能夠預測腐敗分子的行為趨勢和行動軌跡，從而幫助相關部門快速查辦腐敗案件、完成貪官外逃預警以及追逃追贓等工作。
ChatGPT將大幅提升廉潔教育的有效性。廉潔教育對于弱化腐敗動機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然而，實踐中的廉潔教育往往千篇一律，缺少針對性，難免收效甚微。ChatGPT能夠根據性別、年齡、性格、興趣愛好、受教育程度、職業特點、崗位特點、家庭環境、面臨的廉潔風險等方面的差異，為不同的教育對象提供個性化的廉潔教育方案。具體來看，ChatGPT個性化廉潔教育可以分為三大類：一是因人而異的廉潔教育，二是因時而異的廉潔教育，三是因事而異的廉潔教育?？梢?，ChatGPT能夠為社會各階層、各領域人群提供最廣泛的個性化廉潔教育，從而在全社會形成“不想腐”“不敢腐”的社會效應。
ChatGPT給廉政治理帶來的挑戰
高效的信息搜索可能為“想腐者”提供大量的腐敗機會和高明的腐敗手法。ChatGPT強大的信息搜索功能是一把“雙刃劍”，極易產生“助紂為虐”的不良后果：一方面，ChatGPT可能被“想腐者”用來尋找腐敗機會。潛在的腐敗分子會利用ChatGPT在極短的時間內檢視所在單位或行業的制度缺漏，其中可能包括一些尚不為人所知的“監管盲區”，進而在這些“盲區”實施隱蔽的腐敗行為。另一方面，ChatGPT可能按照收到的指令給“想腐者”提供一個規避制度約束、繞開各種監督的、幾乎完美的“腐敗操作指南”，并為“想腐者”“量身定制”實施腐敗的手段、提供許多新奇且高明的腐敗手法。在此情形下，腐敗與反腐敗較量的復雜性與不確定性大為增強。
便捷的信息生產可能刺激“已腐者”對抗查處。網絡時代人工智能的廣泛應用既讓信息生產更加快捷高效，也滋生了不少虛假信息。從某種意義上說，ChatGPT也成為謠言、錯誤信息的批量制造者。ChatGPT不僅能夠有效捕捉網絡上真假難辨的信息，誤導使用者，而且還能被不懷好意者甚至不法分子利用生產加工更多不良信息，造成更大的社會危害。例如，2023年2月16日，杭州某小區一位業主用ChatGPT輕松寫了一篇杭州自3月1日起不限行的假新聞稿，引起了廣泛的傳播和討論。又如，國外一些網絡詐騙者惡意“訓練”ChatGPT，用創建出來的假信息誘騙受害者財產。腐敗分子極有可能利用ChatGPT的這個缺陷，以不同方式在不同平臺炮制各種虛假信息，偽裝廉潔形象，混淆視聽，掩蓋自己“兩面人”的真相，從而干擾和對抗有關部門的查處。這種行為進一步增強了貪腐行為的隱蔽性，增加了懲治腐敗的難度。如果利用ChatGPT偽造、散布不實信息的現象得不到有效遏制，就會讓腐敗分子有恃無恐，助長其囂張氣焰，使打擊腐敗的震懾效果大打折扣。
對技術應用的過度依賴可能弱化廉政治理的主觀能動性和創造性。一項技術的功能越強大，就越容易讓人產生依賴性。當前，ChatGPT因其超強功能受到全球各行各業的熱烈追捧，如果這項技術應用到廉政治理領域，很可能會導致權力監督者對它的過度依賴，從而喪失主觀能動性和創造性。一方面，ChatGPT設計的自主決策算法可能代替反腐敗機構工作人員的決策，不利于其自主決策能力的培養和提升；另一方面，人工智能的應用存在著損害決策科學性的隱患。與人腦決策相比，ChatGPT算法自主決策以大數據作為科學依據，其決策在很多方面都極具優勢，但若模型算法不科學、數據質量低劣，大數據的預判和分析等功能就難以實現，從而導致廉政治理決策錯誤，使反腐敗戰略策略偏離正確的價值選擇，阻礙廉政建設的步伐，造成公共利益的巨大損失。
ChatGPT的廣泛應用可能威脅國家安全。安全是科技反腐必須重點考慮的問題，目前來看ChatGPT在廉政治理領域的推廣應用存在兩個方面的安全隱患：一是技術上被“卡脖子”的安全隱患。人工智能技術在社會經濟發展過程中的應用越來越廣泛，如果我們沒有研發出中國版的ChatGPT，只能用外國的技術，就意味著我國該技術領域的發展在最高層次受阻。二是泄露反腐敗信息的安全隱患。如果包括廉政治理在內的各領域都使用國外的ChatGPT，那么很可能導致政府信息和個人信息的大規模泄露，這將嚴重威脅國家的廉政治理安全乃至國家安全。
廉政治理應對ChatGPT挑戰的對策
推進廉政治理數據的有序開放。獲取豐富的數據是人工智能技術推動治理變革的前置條件。廉政治理大數據的開放和共享是ChatGPT在廉政治理領域發揮有效作用的前提。廉政治理數據可分為直接數據和間接數據：直接數據是指廉政治理理念、廉政治理戰略、廉政治理過程（懲治、預防和教育）、廉政治理創新、廉政治理效果等方面的數據，例如，以人民為中心的反腐敗理念、一體推進“三不腐”戰略、被懲處的違紀違法官員的數量、預防腐敗的制度規范、廉潔誠信價值觀的宣傳、紀檢監察體制改革、公眾的腐敗感知等。間接數據則是營商環境、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公共服務質量等與廉政治理非直接相關的數據。廉政數據的開放，本身就是提升政府透明度和公眾反腐滿意度的過程，是廉政治理現代化的重要體現。因此，國家應大力推進廉政治理數據的有序開放。
充分發揮ChatGPT對廉政治理的增效功能。人工智能時代，反腐敗工作必須與時俱進，主動擁抱新生事物，有效利用ChatGPT推進廉政治理高質量發展。第一，利用ChatGPT輔助反腐敗決策。反腐敗機構應充分發揮ChatGPT的決策輔助功能，提升反腐敗目標設定、反腐敗策略選擇、反腐敗資源整合的科學性。第二，利用ChatGPT對當下的反腐敗制度進行全面的“體檢”。廉政治理機構應搶在“想腐者”之前查找出各地各部門各領域存在的制度漏洞，并及時補齊制度短板，完善權力制約與監督程序。監察機關在查處腐敗案件后，也可以借助ChatGPT分析相關單位存在的問題并提出精準的監察建議。第三，利用ChatGPT提升廉潔教育效果。廉潔宣傳教育機構應通過ChatGPT收集不同群體個性化特征的大數據，發掘不同群體在不同階段的廉潔教育需求，從而提供極具針對性和有效性的廉潔教育服務，提升公眾的腐敗認知，降低腐敗容忍度。
加速中國版ChatGPT的研發。當前，我國在數據、算法、算力三方面均已打下良好基礎，特別是我國擁有全世界最大規模的網民數量，有豐富的應用場景，在數據積累方面的優勢十分明顯。因此，一方面，國家有關部門要進一步解放思想，為從事人工智能技術研究和產品研發的科研機構及高科技企業發展提供更加有力的政策支持，為研究中國人自己的ChatGPT保駕護航；另一方面，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等相關高科技企業，應高度重視對人工智能技術特別是ChatGPT的研究開發，投入更多的研究經費，招募和培養更優秀的研發人才，提速研發進程。
強化對人工智能技術的安全審查。鑒于人工智能有可能被違紀違規者、腐敗分子所利用，十分有必要加強對ChatGPT研發和應用的有效監管。為保障ChatGPT在廉政治理領域規范合理地發揮作用，可盡快成立人工智能安全審查評估委員會，對企業提供的人工智能技術進行安全風險點的全方位審查和評估。第一，加強對人工智能的監管，以確保將要投入使用ChatGPT技術安全、可控和公正。第二，推動制定國家層面的人工智能倫理準則，定期對人工智能技術進行倫理風險評估。第三，與時俱進創新安全風險評估方式。在合適的范圍內進行適應性評估，根據用戶的實際體驗感受、情況評估ChatGPT的技術風險，并做出相應改進。
（作者為燕山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博導，廉政與治理研究中心主任，中國廉政法制研究會理事）
【注：本文系研究闡釋黨的十九屆六中全會精神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新時代地方推進全面從嚴治黨的實踐探索、成效評價與經驗總結”（項目編號：22ZDA035）的階段性成果】
【參考文獻】
①杜治洲：《一體推進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年。
②段偉文：《人工智能時代的價值審度與倫理調適》，《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17年第6期。
責編/韓拓 美編/楊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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