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10年前,北京大學哲學門的成立,標志著現代意義上的哲學學科在中國的建立。110年來,北京大學哲學系的發展既是對中國社會發展的映射,也是中國哲學學科發展的縮影,在其不同的發展階段,哲學門中的人不斷地跨過“門檻”,弦歌不斷、賡續至今。
自1912年哲學門的設立到1952年,是北京大學哲學系發展的第一個時期。哲學門于1914年開始招生,1919年改門為系,哲學系的稱謂一直延續至今。初設的哲學門雖只有中國哲學、西洋哲學、印度哲學等三個門類,但已逐漸向人類學、人種學、美學、心理學等相關領域拓展,并在20世紀20年代積極推進東西文化的比較研究。1938年,南遷的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和南開大學合并為西南聯合大學,三所大學的哲學系合為一體,校系的合并、不同學科的交織,推動著學術的創新,哲學系的課程也隨著當時的自由選課制度遍布各系。
從1952年的院系調整到1978年,是哲學系發展的第二個時期。新中國成立后,中國的大學開啟了新的發展方式。經過1952年的院系調整,北京大學哲學系成為中國當時唯一的哲學系,大師云集,不同的學術傳統相互交融、相互影響。哲學系開始按照蘇聯方式,相繼成立了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中國哲學史、外國哲學史、自然辯證法、美學、倫理學、邏輯學等教研室,并在一段時間內參與負責光明日報哲學專刊編輯工作,這份專刊創辦于1954年,雖然編委會成員由幾家單位共同組成,但北京大學哲學系為此投入的人力最多,鄭昕先生、張世英先生等曾相繼負責編輯工作,為新中國哲學的學術繁榮和學術期刊發展作出了自己的貢獻。
自1978年至今,哲學系的發展進入第三個時期,這是哲學學科的恢復、發展和面向未來的探索時期。伴隨改革開放的春風,哲學系迎來了新的發展機遇。在扎根中國的同時面向世界,在學科建設、人才培養、哲學教學與學術研究上不斷前行,學術研究的專業化水平得到不斷提升。在100周年系慶之后,哲學系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進一步邁開了走向世界、面向未來的步伐。2018年,北京大學哲學系和全國哲學界同仁一道,以“學以成人”這一中國化的主題,成功舉辦了第24屆世界哲學大會,進一步提高了中國學術的國際影響力。《儒藏》的編纂與研究,為中國傳統文化研究提供了更為精準的文獻,推動著中國自主的哲學知識體系的探索和建構。面對人工智能與基因編輯等領域提出的新問題,展開跨學科研究,探索未來哲學的理論空間。哲學系在與時代同行中,不斷展現著哲學的反思與前瞻性。
二
一個民族或國家,在其思想的深層,總有一種哲學。這種哲學或是明顯的,直接發揮著思想引領的作用,或是潛在的,潛移默化地決定著人們的行動意志,成為人們安身立命的根據。哲學的研究,或透視時代的精神,或探索知識中的真理,或為人的存在提供安身立命之所,以當下和傳統的智慧,尋求通向未來的渡口。北京大學哲學系的學術傳統,正是在這樣的維度上展開的。
初設的哲學門,開始更多專注于中國哲學,1917年,陳獨秀出任北京大學文科學長,李大釗加入北京大學之后,馬克思主義相關課程與學術研究相繼展開。1924年,張頤系統開設了“西洋哲學史”“德國哲學”“康德哲學”“黑格爾哲學”等課程,西洋哲學開始得到系統研究。與此同時,倫理學、美學、邏輯學等課程的開設,進一步增強了不同學科間的融合和貫通,直接影響著哲學系的思想創造和學術傳統,在世界文化的圖景中,反思中國傳統,探索新的思想,面對這個正在變化的世界。
在《新理學》的“自序”中,馮友蘭寫道:“此書雖‘不著實際’,而當前有許多實際問題,其解決與此書所論,不無關系。”哲學呈現的是思想中的世界,這是將世界中的問題轉化為哲學理念中的問題,從而去透視問題背后的邏輯,通過思想的解放來推動現實的發展,以理性的精神來鍛煉做事和看待問題的方式,從傳統與外國的思想中闡發新的智慧,以學術堅守來凝聚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力量,《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東西文化及其哲學》《論道》《新唯識論》《中國哲學大綱》等一系列著作的出版,充分呈現出哲學人的思想面貌。
1952年的院系調整,不同院系學術傳統的融合,進一步豐富了哲學系的學術圖景,形成了新的研究特色,并在改革開放后再次展現出哲學的活力。在這里,有精于從文獻出發的思想闡釋,有對外國哲學經典的翻譯與重釋,有照著說并接著說的理論創造,有中外匯通中的哲學互鑒,有橫跨不同學科的學術重寫,有從時代出發的哲學追問。老一輩思想家活力重現,新生代學者接續傳統,面對新的問題,展示新的思考方向。面對新技術發展和社會變遷,北京大學哲學系將繼續堅持以中外傳統智慧為根基,面對社會發展中的全新問題,以專業研究為基礎,在學科交叉與融合中,推進新的理論建構,以思想的活力和創造力面對時代問題,揭示出世界的變化以及在這一變化中中國人的心靈之旅,探究和指向中華民族的未來之路。
三
北京大學哲學系有著深厚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傳統。哲學系創設初期,陳獨秀、李大釗、陳啟修等就開設了馬克思主義相關課程,展開馬克思主義研究,這一傳統由此植根于中國現代哲學的發展和建構中。
陳獨秀、李大釗等對馬克思主義的研究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一是對馬克思主義理論構架、特別是唯物史觀的探索,如李大釗在《我的馬克思主義觀》中,對唯物史觀的內容、唯物史觀和社會主義之間的內在聯系進行了分析。二是以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分析、解決中國問題。在陳獨秀看來,馬克思有兩大精神,即實際研究的精神和實際活動的精神,因此,不僅要研究馬克思的學說,而且要按照其學說去活動,以馬克思主義分析中國現實,實現社會改造的目的。正是憑借這樣的精神,中國共產黨得以創立。三是翻譯馬克思主義著作,推動并提升中國的馬克思主義研究水平。雖然在戰亂的歲月中,并不能保持初期的盛況,但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傳統一直延續下來。新中國成立后,隨著社會主義建設的展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不僅在專業范圍內興盛發展,而且對其他學科的研究也產生了重要影響,馮定先生“一體兩翼”的比喻,即以馬克思主義哲學為體,中西哲學為兩翼,一定意義上說明了當時的研究狀況。
改革開放以來,北京大學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獲得了新的發展,從而形成了新的研究格局。黃枬森將北大哲學系關注文本和思想史研究的傳統,運用到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上,開拓了馬克思主義哲學史這一研究領域,通過哲學史的研究來闡發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并將馬克思主義哲學史的研究置于西方哲學的發展之中,從而呈現馬克思主義哲學變革的思想史意義。馬克思主義哲學史和文本研究,至今仍然是北京大學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重要領域。在加強經典作家研究的同時,哲學系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關注時代課題,拓展理論視野,豐富理論資源,面向中國實踐,充分吸納國外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理論成果,一方面聚焦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的當代建構,一方面關注時代發展中的課題,加強社會發展問題研究、人學研究、環境哲學研究,加強馬克思主義哲學同國外馬克思主義的“對話”,以哲學的方式來面對當代世界。加強中國化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特別是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在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中,探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哲學基礎。立足哲學史、文本、問題的一體化,探索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新構架,這既是時代提出的課題,也是馬克思主義哲學未來發展的重要走向。
(作者:仰海峰,系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