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五”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提出,堅持把發展經濟著力點放在實體經濟上,加快推進制造強國、質量強國建設,促進先進制造業和現代服務業深度融合。先進制造業和現代服務業融合是順應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增強制造業核心競爭力、培育現代產業體系、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重要途徑。
制造業是國民經濟的主體,2021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強調要提升制造業核心競爭力。在疫情沖擊和全球產業鏈深度重構的背景下,進一步提振工業經濟實力,促進實體經濟健康發展已刻不容緩。從行業規律來看,受數字技術變革和商業模式創新等多重因素影響,現代產業跨界融合越來越明顯,突出表現是在現代生產過程中,制造業的生產流通過程日益出現服務化元素,而借助于產業鏈的縱向拓展和橫向延伸,服務業也與制造業深度綁定。這種制造業與服務業融合共生的現象,被稱為“兩業融合”。
服務業是拉動經濟主力
產業融合源于不斷演進的工業化進程。由于不同產業之間利潤率存在差異,勞動力會從第一產業轉向第二產業,再從第二產業轉向第三產業。現代產業的發展導致第一和第二產業比重下降,而第三產業(服務業)占比隨之提升。從全球來看,經濟服務化趨勢非常明顯,世界銀行統計顯示,2000年全球服務業增加值在全球生產總值(GDP)中的占比為60.17%,2009年為63.89%,2019年上升至69.97%。
世界主要經濟體的發展經驗表明,全球經濟日益呈現如下特征:制造業和農業對GDP的拉動作用相對下降,而服務業對GDP的貢獻逐漸上升,成為拉動經濟增長的主要力量。
在日益精細化的現代產業分工體系下,服務業深度融入其他產業的生產過程,尤其是專業性強、創新活躍、產業融合度高、帶動作用顯著的生產性服務業,已成為推動產業結構調整和引領產業向價值鏈高端延伸的主力軍。
制造業服務化成各國共識
基于制造業和服務業日益普遍的跨界融合現象,特別是研發設計、第三方物流、融資租賃、信息技術、節能環保、檢驗檢測認證、電子商務、商務咨詢、服務外包、售后、人力資源和品牌建設等生產性服務業對制造業轉型升級的重要支撐作用,世界各國都把先進制造業和現代服務業的融合發展作為一項重要政策推進。
美國早在20世紀90年代就提出“現代制造”理念,其先進制造伙伴(AMP)2.0計劃(2014年)致力于提供制造業所需“中間服務”解決方案,包括專業技術、供應鏈伙伴、融資渠道等。同為發達國家的英國也早在2006年就提出了“復雜產品系統創新中心”計劃。美英兩國政府均試圖通過向制造業注入更多服務元素,推動制造業服務化發展。
歐盟促進兩業融合政策具有明顯的連續性,從提出“延伸性產品”概念的“歐盟第五框架計劃(FP5)”(1998年)到“FP7計劃”(2007年),均聚焦不斷出現的新需求,通過制造業服務化,應對日益消失的產業邊界。
德國在“工業4.0計劃”(2013年)中,提出“互聯網+制造業”理念,試圖將信息物理融合系統(CPS)與制造業發展深度融合,實現制造業智能化。通過企業內部的靈活生產和不同企業之間的橫向集成,實現生產廠商、消費端和物流系統更高水平的萬物互聯,進一步重塑德國制造業競爭優勢,引領全球制造業新規則制定。德國工業4.0計劃的本質,是通過不斷融合服務要素推動制造業的現代化轉型。
這些傳統意義上的制造業強國,都意識到制造業與服務業融合發展的巨大作用,積極推動其深度融合,以期保持本國制造業在新生產組織方式下的競爭力。
多形態融合模式初步顯現
為提振制造業國際競爭力,推動制造業和服務業融合發展逐漸成為我國社會共識。2017年,國家發改委印發《服務業創新發展大綱(2017—2025年)》,明確提出要推動服務向制造拓展,搭建服務制造融合平臺,強化服務業對先進制造業的全產業鏈支撐。2019年,《關于推動先進制造業和現代服務業深度融合發展的實施意見》提出培育融合發展新業態新模式,探索重點行業重點領域融合發展新路徑。2020年,《十五部門關于進一步促進服務型制造發展的指導意見》再次明確,要積極利用工業互聯網等新一代信息技術賦能新制造、催生新服務,推動先進制造業和現代服務業深度融合。
在推動制造業與服務業融合發展實踐中,我國已探索出一條從制造業服務外包,到服務業向制造業延伸的多形態融合模式。尤其是在數字技術興起之后,出現了一種全新的生產組織方式:電子制造服務業。這種生產模式本質即是數字技術推動下的制造業與服務業融合。比如,三一重工從2016年至2021年先后推出了客戶關系管理(CRM)、三一客戶云、智慧服務系統等一系列數字系統,實時感知設備運行狀態,快速響應客戶需求,成為全球制造業的“燈塔工廠”。除了從傳統制造業向服務業高效延伸的模式外,還有服務業企業借助數字化技術,實現向制造業的延伸。電商企業京東集團提出的“用戶直連制造(C2M)智能工廠”,通過人工智能、5G、物聯網和云計算,將消費者個性化和多元化需求快速傳導到生產端,根據需求決定生產,提高了生產、消費和流通環節的資源配置效率。
總體來看,在服務業占據相對主導地位的現代產業組織體系下,推動生產方式向柔性、智能、精細化轉變,助力制造業由生產型向生產服務型轉變,引導制造業企業延伸服務鏈條、促進服務增值,不僅是促進制造業向高端、智能、綠色、服務方向發展,培育制造業競爭新優勢的重要實現路徑,也是有效防范經濟過度服務化潛在危害的有效手段。
在兩業融合的實踐探索中,我國制造業和服務業走上了一條依托有效融合,壯大實體經濟的道路,兩業融合規模與日俱增。《中國工業互聯網產業經濟發展白皮書(2021)》測算數據顯示,2020年我國工業互聯網直接產業增加值規模為0.95萬億元,帶動就業603萬人;滲透產業增加值規模為2.62萬億元,帶動就業2126萬人。
融合短板不容忽視
當前我國生產性服務業不斷向專業化和價值鏈高端延伸,但制造業與服務業融合發展的短板仍然不容忽視。
一是服務業國際競爭力不強,兩業融合基礎尚待加強。兩業融合的一個重要前提是,發達的服務業能夠引領未來產業組織變革方向。然而與貨物貿易相比,我國服務貿易國際競爭力相對不足。國家外匯管理局統計數據顯示,2021年1月至10月,我國服務貿易逆差金額為4857億人民幣,同期貨物貿易順差為29549億人民幣。服務貿易逆差主要來源于旅行、知識產權使用費、保險和養老金服務業,說明我國服務業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支撐作用依然有限。這一方面是因為我國制造業部門高端服務活動(研發、管理)比重較低,導致出口中來自制造業部門的服務活動價值貢獻較少。另一方面是我國制造業服務化(尤其是國內服務化)總體上還較為低端,研發、商務、市場營銷等高智能服務占比較低。
二是與發達國家相比,我國兩業融合程度明顯偏低。雖然兩業融合有巨大的體量規模,但根據世界投入產出數據庫(WIOD)投入產出表計算的部分國家兩業融合度數據顯示,2005年,中國兩業融合度指數為0.11,低于美國0.14、英國0.18、挪威0.26和芬蘭0.18的水平。2014年,中國兩業融合度指數為0.08,融合程度依然偏低。較低的產業融合度,導致我國制造業企業利潤構成中服務增加值所占的比例相對較低。德勤公司《基于全球服務業和零件管理調研》顯示,80家全球領先制造業公司服務收入占總銷售收入的平均值為26%,服務凈利潤貢獻率平均值則達到46%。據德勤與中國機械工業聯合會聯合發布《2014中國裝備制造業服務創新調查》報告顯示,我國198家裝備制造企業中,78%的企業服務收入占總營業收入比重不足10%,只有6%的企業服務收入占總營業收入比重超過20%。
三是兩業融合發展生態體系尚未成型。兩業融合的全新生產組織形式,給傳統生產組織關系帶來了沖擊。比如,在企業內部,由于新產品和新技術的研發設計,需要諸多不同領域專家相互配合,企業研發活動內置化成本顯然高于服務外包。但是,由于知識型服務往往需要與企業的生產組織過程密切銜接,并不斷修正調整,如此又可能導致服務外包成本大幅上升,帶來成本不經濟。對于企業來說,如何適應不斷融合的產業發展新模式,需要不斷探索和試錯。另外,這種全新的組織方式也給現有市場監管體系帶來挑戰,比如,在現有國民經濟統計框架下,監管部門尚不能準確掌握兩業融合的真實體量。
夯實兩業融合之基
一要不斷壯大生產性服務業實力。高質量發展的服務業是兩業融合的重要基礎,尤其是作為直接參與制造業生產和流通過程的生產性服務業。國際經驗表明,部分西方發達國家正是憑借具有國際競爭力的生產性服務業,牢牢占據全球價值鏈分工頂端。因此,促進兩業融合的重點是扎實提升生產性服務業發展水平,重點做好研發設計、信息技術、金融、物流、檢驗檢測認證和品牌管理等生產性服務業,引導企業以產業升級需求為導向,打破“大而全”“小而全”格局,分離和外包非核心業務,不斷提升服務供給質量,形成對制造業強大的“虹吸效應”。這不僅可以規避經濟過度服務化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也是促進兩業融合的重要基礎。
二要以更包容態度支持新業態發展。兩業融合是個新事物,信息科學技術的發展,使得依托人工智能、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等新技術的應用快速發展,這些新模式新業態使傳統產業鏈、供應鏈和價值鏈不斷重構。為應對其帶給現有監管體系的挑戰,監管部門要及時補上監管短板,強化消費者保護。通過出臺兩業融合負面清單,建立包容審慎監管規則,劃定剛性底線、制定柔性邊界、厘清監管責任,同時通過加強數字公共基礎設施建設等措施,引導新業態健康可持續發展。
三要盡快建立兩業融合統計制度。統計數據的缺失,影響政策的準確制定。在現有統計體系下,僅憑制造業增加值數據已不能準確反映兩業融合的真實體量。主要原因在于,不斷消失的產業邊界使部分增加值可能在制造業和服務業領域被重復統計。而新業態新模式也可能造成其真實增加值的錯統、漏統。因此要加大對兩業融合經濟現象的統計監測,充分應用統計數據及新技術、新理念,全面認識兩業融合現狀,構建與經濟發展相匹配的監測評價體系和統計方法,為正確認識兩業融合的發展趨勢、主要短板和推進策略提供科學支撐。
四要抓住數字化轉型這一關鍵變量。數字技術的飛速發展使數據生產要素的價值被徹底激活,在制造業領域,數字技術催生出智能制造、柔性生產和產品全生產周期管理等多種全新的組織方式,這大大提升了全社會資源配置效率。因此,在推動兩業融合的過程中,要抓住數字化這一“牛鼻子”,把數字化轉型作為制造業和服務業融合發展的主要抓手,利用數字技術對傳統產業鏈和供應鏈進行智能化改造,從而促進實體經濟高質量發展。
五要培育有利于兩業融合的創新生態。通過教育體制改革,健全職業教育與普通高等教育有機結合的多層次人才培養體系。進一步優化雙創環境,打破科技成果轉化的隱形壁壘。用好金融工具,擴大直接融資,完善多層次資本市場,支持創新企業成長壯大。
(執筆:夏杰長 肖 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