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開物》日文全譯本,日漢學家籔內清譯,平凡社1969年版。
《天工開物》法文譯本,法國漢學家儒蓮譯文合集《中華帝國工業之今夕》,2018年再版本。
《天工開物》第一個英文全譯本,任興都等翻譯,1966年賓夕法尼亞大學出版社出版。
《天工開物》德文譯本,關增建譯,2004年自然科學出版社出版。
1587年,宋應星出生于江西奉新,幼時即聰明強記、過目不忘。中舉后未能及第,他游歷多地,總結整理中國幾千年積累的農業和手工業生產技藝,撰寫出《天工開物》一書。明崇禎十年(公元1637)由涂紹煃資助刊刻,即“涂本”。1640—1680年間,福建書商楊素卿重新刊刻配圖,推出傳播較廣的坊刻本。
《天工開物》圖文并茂地展現了中國17世紀之前的科技成就,其中很多在當時世界都是一流的:最先進的紡織機械——花機、竹筒排空瓦斯和巷道支護等煤炭開采技術、從生鐵到熟鐵再合煉成鋼的生產系統、“灌鋼”“生鐵淋口”、固體滲碳等金屬加工工藝,書中還繪制了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鼓風設備——活塞式風箱圖。
有學者指出,《天工開物》“粹精”(糧食加工)中提到的中國漢代發明的水碓裝置,把動力機、傳動機和工作機三部分連在一起,比英國試用一個水輪帶動兩盤磨要早1000多年;“作咸”(制鹽)中介紹的鉆打井技術,比俄羅斯鉆井技術早300多年;“動物雜交培育良種”比法國人早200多年;“物種發展變異”,要比德國卡弗·沃爾弗的“種源說”早100多年。
因《天工開物》中有“北虜”“東北夷”等反清字樣,因此成為清代禁書。與此同時,日本、朝鮮等地卻在大肆刊刻這部中國科學技術名著,以至于1927年出版家陶湘的石印本、1930年上海華通書局版、1933商務印書館“萬有文庫”版、1936年上海世界書局版、1959年中華書局版都是根據日本不同版本影印,直到1976年廣東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署名為“鐘廣言”的《天工開物》校注本。
亞洲的傳播
《天工開物》刻本很早就隨著東亞貿易網傳播到朝鮮半島和日本。公元1694年,日本本草學家見原益軒在《花譜》和《菜譜》二書的參考書目中列舉了《天工開物》。公元1771年,日本大阪書商柏原屋佐兵衛(菅王堂主人),以涂本為底本刻印了《天工開物》,即“菅本”,也是《天工開物》在世界的第一個漢文翻刻本。該版本重印于1830年,時值明治維新初期,發展實業思想盛行,實學派學者佐藤信淵依據宋應星的思想,提出富國濟民的“開物之學”。1943年,東京的十一組出版部影印了菅本,并附日本實學家三枝博音的研究論文。1952年,日本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籔內清將《天工開物》譯成為現代日文,由東京恒星出版社出版。1969年,該版本由東京平凡社修訂再版,列為“東洋文庫叢書”之一。
在朝鮮半島,《天工開物》以漢文典籍形式在朝鮮社會上層流行。1783年,朝鮮作家和思想家樸趾源在游記《熱河日記》中詳細記載了《天工開物》。內閣重臣徐有榘晚年執筆的113卷本巨著《林園經濟十六志》和李圭景《五洲書種博物考辨》《五洲衍文長箋散稿》等重要科技作品中都多次引用《天工開物》。
歐美世界的傳播
歐美漢學家、科技史專家的翻譯對《天工開物》在歐美世界的傳播起到了重要橋梁作用。遺憾的是,最早被翻譯、介紹的多是技術、工藝的內容與細節,對蘊含在技術工藝背后的科技倫理思想則鮮有人提及。
1830年,法國著名漢學家儒蓮(Stanislas Julien)翻譯了該書的《丹青》一章,介紹提煉銀朱的方法,發表于《新亞洲雜志》,成為《天工開物》譯成西文之發端。1833年又節譯《丹青》《五金》《錘鍛》章,發表于《化學年鑒》(Annales deChimie);1837年將《乃服》章養蠶部分譯成法文附于所譯《授時通考》。這些譯文分別被轉譯成為英文、德文,刊登在德國《應用化學雜志》等歐洲一流科學刊物,以滿足歐洲工業革命時期對冶煉工藝、合金配方、養蠶技術的渴求。1869年,儒蓮將譯自《天工開物》的法語譯文結集為《中國帝國工業之今夕》出版,該書在2012年、2018年修訂再版。
中國地質學家丁文江1925年英譯《舟車》章造船部分,經英國漢學家翟理斯修訂后發表在英國海事史研究期刊《水手之鏡》(The Mariners Mirror)。中國化學史家李喬蘋1948年在美國出版的 《中國化學史》,有相當一部分文字依據《天工開物》編撰。
1966年,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出版社出版了美籍華裔學者任以都、孫守全夫婦的《天工開物》英文全譯本,這是第一個英文全譯本,包括譯者序、譯者札記、正文和152幅插圖、參考文獻、術語表、附錄和索引,哈佛大學《亞洲研究》1967年2月號刊發了書評。1997年,紐約多佛出版社再版發行。截至2021年10月,該書被全世界588家圖書館收藏。
依據世界圖書館數據平臺OCLC數據庫的檢索,筆者新發現了《天工開物》的俄文、德文譯本。蘇聯科學院研究員斯維斯圖諾娃選譯了《開工天物》的“制鹽”和“制茶”部分內容,翻譯為俄文單行本《茶鹽制作方法》,1975年由蘇聯科學出版社出版。2004年,德國學者關增建(Konrad Herrmann)翻譯出版了第一部德文版《天工開物》,由自然科學出版社出版。
人本主義的科技倫理
《天工開物》曾受到達爾文、李約瑟等西方學者高度重視。李約瑟在《中國科學技術史》中甚至發出著名的“李約瑟之問”:中國古代對人類科學技術發展做出了很多重要貢獻,但為什么科學和工業革命沒有在近代中國發生?
美國芝加哥大學出版社2011年出版了德國科技史專家薛鳳(Dagmar Schäfer)研究《天工開物》的學術專著——《開工萬物,十七世紀中國的知識與技術》,這是西方學術界的第一部研究著作。薛鳳認為,宋應星之后的中國學者沒有沿他開創的包羅萬象的方法了解工藝知識,表明中華文明中的發明與創造能力都正在趨于衰落,其視角顯然是西方文化中心主義的。
筆者發現,西方漢學家、翻譯家對于《天工開物》的關注,都集中在中國技術工藝的本身,而沒有注意到宋應星對18個門類工藝的介紹、總結中,貫穿著“天人合一”的基本思想。書名中“天工”一詞源于《書經》“天工人其代之”,“開物”源于《易經》,孔子說過,“夫《易》開物成務,冒天下之道,如斯而已者也”,強調人要開發大自然(天)提供的資源完成人類的事務,天之作與人之作是彼此相應的關系。如《膏液》中有“天道平分晝夜,而人工繼晷以襄事,豈好勞而惡逸哉?使織女燃薪,書生映雪,所濟成何事也。”《乃服》中有“人為萬物之靈,五官百體,賅而存焉。貴者垂衣裳,煌煌山龍,以治天下。賤者短褐、枲裳,冬以御寒,夏以蔽體,以自別于禽獸。”從各種油料植物中榨油,養蠶紡織,都是為了人類更好地生活。其技術與工藝服務于人類社會之需的人本主義科技倫理思想,與西方文化的科技思想有本質不同。
今天,部分西方國家所主導的自然科學技術發展,大有脫離人類控制、反過來監督控制人類的異化趨勢。讓科技重歸人類社會所用、所需的原點,是《天工開物》400年前就明確給出的答案。
(本文作者為中國文化走出去效果評估中心主任,北京外國語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