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13日，習近平總書記在慶祝海南建省辦經濟特區30周年大會上宣布，“黨中央決定支持海南全島建設自由貿易試驗區，支持海南逐步探索、穩步推進中國特色自由貿易港建設”，為海南的進一步改革開放指明了方向。當前，全球經濟形勢呈現錯綜復雜的態勢，貿易保護主義抬頭，逆全球化思潮盛行，我國發展面臨的外部環境正發生深刻變化，不確定性因素不斷增加。在這一背景下，2020年6月1日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了《海南自由貿易港建設總體方案》（以下簡稱《總體方案》），支持海南建設具有中國特色的自由貿易港，并對建設海南自由貿易港做了全面部署。在這一目標下，海南的產業發展直接關系到海南自由貿易港建設目標的實現。《總體方案》明確提出“大力發展旅游業、現代服務業和高新技術產業，不斷夯實實體經濟基礎，增強產業競爭力”。如何按照《總體方案》的既定方針，推動產業發展，需要我們探索具體的發展對策。

海南自貿港的經濟地理區位優勢

海南的經濟基礎。海南省經濟總量不斷提升，出口呈上升趨勢，產業結構也趨于相對合理。近年來，海南省經濟總量連年擴大，從2000年開始連續多年保持10%以上的增速，全省經濟規模不斷增長。海南省統計局數據顯示，2019年全年全省實現生產總值5308.94億元，比2018年增長5.8%。從出口角度來看，2019年海南出口總額為498704.5萬美元，較2018年增長15.4%，增速超過全國平均水平，并呈現上升趨勢。從三次產業結構來看，近十年來海南省產業結構不斷優化，第三產業占比持續提升，2019年達到60%左右，逐漸成為海南經濟發展的支柱產業；但第二產業是海南產業發展的劣勢和短處，發展相對緩慢，在國民經濟中的占比有所下降，2019年占比僅為20%左右，這說明海南的工業基礎薄弱，產業發展不完善，可能會對后續產業發展和轉型升級造成一定障礙。

海南主要產業發展。近年來，海南以旅游業、現代服務業和高新技術產業為主導，著力培育十二個重點產業。海南統計局數據顯示，海南十二個重點產業對GDP增長的貢獻率達到七成左右，已成為海南經濟發展的主要支撐。互聯網產業和醫藥產業發展迅速，過去五年產業增加值實現翻番，進入快速發展通道，并呈現產業集聚的發展態勢；旅游業延續較快發展勢頭，會展業、醫療健康產業、現代物流業等保持了較快增長勢頭；現代金融服務業、教育文化體育產業等也都取得新進展。

從海南十二個重點產業的發展可以看出，海南在旅游業、包括醫療健康產業等在內的現代服務業以及以互聯網產業和醫藥產業為重要組成部分的高新技術產業三大主導產業均取得突破性發展，并以海口國家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三亞崖州灣科技城和洋浦經濟開發區等十一個重點園區為抓手，實現產業的集聚發展，為海南經濟高質量發展奠定了良好的產業基礎。在推動海南自貿港建設過程中，應按照《總體方案》的要求，繼續堅持以旅游業、現代服務業和高新技術產業為主導，推動十二個重點產業的發展。

海南經濟發展的優勢。第一，海南獨特的地理位置，造就了海南的離島優勢。海南島與雷州半島以瓊州海峽為界隔海相望，使得海南與大陸相對獨立，這種相對獨立的離島優勢，方便在海南自由貿易港實行“一線放開、二線管住、島內自由”特殊的關稅政策與海關監管措施。海南物理空間與外界分割這種獨特的區位優勢為海南建設商品、資金、人員自由流動的特殊區域積累經驗。

第二，海南擁有良好的生態環境和豐富的海島資源。海南豐富的旅游資源有助于海南旅游業的發展，推動海南國際旅游島和國際旅游消費中心的建設。同時，海南素有“天然藥庫”之稱，南藥資源豐富，可以以海南博鰲樂城國際醫療旅游先行示范區為依托，實現醫療健康產業的快速發展。海南風景秀麗、環境宜居，對世界各地的人才具有較大的吸引力，可以助力海南總部經濟和高新技術產業的快速發展，最終實現多產業協同發展。

第三，海南有廣闊的西南經濟腹地。自貿港不僅具有集聚國際資源的吸引力，對所在區域也具有較強的輻射力和帶動力。海南的產業布局以現代服務業和高新技術產業為主，與泛北部灣和西南地區的重工業和加工工業在產業層次上形成互補。海南自貿港可以占據價值鏈上游，形成區域新的增長極，對周邊區域形成較強的輻射帶動作用，進而推動該區域內產業良性互補發展。可以說，西南腹地為海南自貿港發展提供了廣闊的縱深。

第四，海南目前擁有全國最為開放的發展空間以及鼓勵產業發展的優惠政策。對企業及高層次人才15%的稅收優惠無疑具有明顯的吸引力，有利于企業和人才在海南的聚集。免稅商品銷售和保稅加工便利化對商業和加工工業的發展是重要的利好。

中高端制造業和航運類產業的發展對策

《總體方案》提出，對鼓勵類產業企業生產的不含進口料件或者含進口料件在海南自由貿易港加工增值超過30%（含）的貨物，經“二線”進入內地免征進口關稅。該項政策的實施，海南鼓勵類產業會受到國內外投資者的青睞，相關領域的國際資本也會將海南納入產業安排的考量范圍。加快制定正面清單，積極引導正面清單上鼓勵類產業境內外投資的盡快落地。

中高端制造業相對于服務業、金融業等對產業基礎有更深入、更強烈的依賴。雖然海南在中高端制造業方面有極大的政策利好，但現階段海南工業基礎相對薄弱，制造業本身在海南GDP中占比不高，在產業鏈、供應鏈、產業工人和技術人才等方面還存在一定的短板。海南的產業短板一定程度上會抵消政策帶來的利好，而且海南政府并不支持低端加工制造業、加工貿易的發展。鼓勵類產業也明顯不是簡單的組裝廠，而是高附加值、高技術含量的中高端制造業。因此，海南發展中高端制造業可通過政策干預的手段，直接進階到成熟的中高端制造業行列的發展路徑。

由于海南本地的制造業原始積累不足，先天條件有限，沒有形成成熟完整的產業鏈和技術鏈來滿足其中高端制造業的快速發展，所以海南不應追求全產業鏈的閉環完整，而要保障其中高端制造業的供需鏈高效運轉。海南應依托自身便利的航運條件，發展空港經濟，促進港口、產業、園區的融合發展，降低中高端制造業的生產成本，實現多產業融合發展。海南還可以利用《總體方案》賦予的“免稅政策”“低稅率”等自由便利的貿易環境，加強與世界各地的產業聯系；進口免稅政策會降低海南產業發展所需要的原材料、生產設備等的進口成本，而“低稅率”政策也會降低企業的生產成本。海南中高端制造業的發展離不開內地廣闊的經濟腹地，加強與內地的經濟聯系，尤其是粵港澳大灣區，以保證海南在發展中高端制造業有穩定高效的產業鏈、技術人才供應和廣闊的市場需求。

港航業是自貿港中的重要產業，而自貿港的建設也會對港航業發展起到重要的推動作用。2020年6月4日，中國遠洋海運集團有限公司旗下的“興旺”號成為第一艘以“中國洋浦港”為船籍港注冊的貨船，標志著海南自貿港船舶登記政策正式落地實施。《總體方案》提出，支持海南實施更加開放的船舶和航空運輸政策。建設“中國洋浦港”船籍港，建立海南自由貿易港國際船舶登記中心，開放第五航權、第七航權等一系列開放政策的實施，對于海南乃至中國航運類產業的發展產生深遠影響。

按照《總體方案》的有關規定，境內建造的船舶在“中國洋浦港”登記并從事國際運輸的，視同出口并給予出口退稅，并提出創新設立便捷、高效的船舶登記程序，取消船舶登記主體外資股比限制。這一優惠政策對于海南吸引中資方便旗船回歸，推動國際船舶登記中心的建立以及海南遠洋航運總部經濟的發展具有積極的推動作用。吸引船舶登記不僅需要出口退稅政策的落實和便捷、高效的船舶登記程序，還需要許多相關配套措施的實施，如檢驗流程的簡化、航運稅收、金融、保險等政策以及船舶技術檢驗等。因此，為了加快海南國際船舶登記中心的建設，應加快基礎配套措施的落地，建立更加開放的海南自貿港航運政策體系，讓洋浦港作為船籍港更具有吸引力。

港口保稅油供應、啟運港退稅政策以及進口船舶、航空器免稅政策等的落地都將增強國內外船舶的掛靠意愿，大大提升海南洋浦港作為國際中轉港的吸引力。第七航權的開放將吸引更多國際航空公司開拓海南的國際航線業務，航線網絡的完善有利于海南打造國際航空客貨運中轉中心。海南港航產業和航空產業的發展將會增強海南在區域和全球航運類產業中的影響力，并帶動倉儲、物流、運輸等相關配套產業的發展。此外，海南還應關注物流運輸降費增效問題，與國內外重點樞紐型城市簽訂多式聯運合作協議，將海南的政策優勢轉化為成本優勢，提升海南在物流運輸中的國際競爭力。

海洋運輸和航空運輸作為海南經濟發展中最重要的兩種運輸方式，航運類產業的發展對于海南旅游業、中高端制造業以及貿易等產業的發展具有積極作用。首先，第七航權開放使得海南擁有更加便捷完善的航空網絡，將助力海南國際旅游市場的開拓，促進旅游業的進一步發展；其次，由于海南中高端制造業的發展高度依賴內地和國際市場的產業鏈、供應鏈，航運類產業的發展有利于滿足中高端制造業的產業鏈需求；最后，對于貿易產業而言，海南對東南亞、南亞等地區的貨源吸引力大大增強，海南可以打造區域供應鏈服務中心，連接中國、東亞、東南亞和南亞的貨物供應。同時，海南更加發達完善的運輸體系還可以為中國與東南亞消費品的采購、倉儲和配送提供服務，對于海南跨境電商運輸成本的降低、運輸效率的提升亦有很大幫助。

現代服務業和高新技術產業的發展路徑分析

現代服務業的發展可聚焦四個方面：一是旅游業。旅游業作為海南自貿港重點支持發展的三大支柱產業之一，近年來進入了快速發展階段。2019年，海南省接待游客8311.20萬人次，比上年增長9.0%，實現旅游總收入1057.80億元，比上年增長11.3%。當然，海南旅游業在快速發展的同時，還有一些問題值得改進。首先，相對于夏威夷、巴厘島、馬爾代夫等世界知名旅游島，海南“國際旅游島”的品牌影響力嚴重不足。海南應加大對“國際旅游島”品牌的宣傳力度，將自然資源與文化資源相結合，打造具有海南特色的旅游名片，尤其要打響國際知名度。其次，海南旅游經濟發展不平衡主要表現在海南旅游開發主要集中在沿海地區、東部地區，而中西部旅游業開發力度較小；城鄉發展不平衡，農村旅游資源利用率低；國際國內市場發展不平衡，國際旅游人次較少，2019年國際游客僅占比1.73%。為此，海南應推動中西部地區、民俗民風等農村資源的開發和利用，同時要加大對國際市場的開拓力度，完善國際語言、貨幣兌換和國際通訊等配套服務體系。最后，推動娛樂演藝、體育產業等旅游形式的發展，滿足不同人群的需求。借助海南豐富而獨特的自然風光和自然資源，積極舉辦具有國際影響力的音樂節和電影節；同時大力發展高爾夫、帆船、賽艇和馬拉松等體育文化產業，爭取國際賽事的舉辦權。

二是消費行業。海南省建設國際旅游消費中心是國家賦予海南的重要定位之一。自貿港建設為海南消費產業發展提供廣闊的平臺及政策扶持，《總體方案》提出，對進口消費品按照正面清單實行全島免稅，允許島內居民免稅購買，有利于促進本土消費增長。離島免稅購物額度由每年每人3萬元放寬至10萬元，并擴大免稅商品種類等多項措施，將吸引更多國內外游客前往海南旅游，尤其是當前受國外疫情蔓延影響，出境旅游受限，使得更多國內游客回流海南，為海南消費增長帶來了重要的契機。

三是醫療健康產業。海南發展醫療健康產業，有先天的資源優勢和政策優勢，但總體醫療水平偏低是其最大障礙。海南風景秀麗、環境宜居、南藥資源豐富，有發展醫療旅游的獨特優勢；《總體方案》提出，支持海南建設區域醫療中心，提升博鰲樂城國際醫療旅游先行區發展水平。此外，海南在醫療健康產業享有“零關稅”、極簡審批、資本準入和市場準入等優惠政策，這對海南來說，又迎來一次重要的政策機遇。目前國內醫療健康產業開放程度較低，海南在政策的支持下率先實現醫療健康領域的對外開放，必然會促進海南在該領域的快速發展。

四是教育培訓產業。教育發展具有很強的先導作用，海南可以通過積極落實中央賦予的全國最開放的教育政策，引進與海南產業發展相契合的國內外優質教育資源，注重與海南產業發展的匹配度，補齊教育短板，為旅游業、現代服務業和高新技術產業三大重點產業的發展奠定較強的人才基礎，滿足后續人才需求；同時注重引才與育才相結合，加強高校、研究院所與企業之間的科研合作，打造引領全球的教育體系和校企深度融合的技術創新體系，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在國際學校的建設與管理方面，海南積極探索建立具有中國特色、國際認可的國際教育體系，發出國際教育的中國聲音。

海南在引進國內外優質教育資源的同時，應注重多學科建設。海南自貿港的建設與產業發展雖然離不開理工農醫類專業和人才的支持，但金融、管理、語言、法律等文科類專業和人才對海南產業發展也具有同等重要性，旅游業、金融業以及貿易等產業的發展就需要大量文科類專業人才。海南在教育開放的過程中還應考慮高校準入和文憑認證的問題，準入條件過低會浪費海南的教育資源，過高不利于教育產業的多元化發展，教育部門可加緊制定落實高校準入標準和文憑認證體系。教育開放中的風險防范同樣值得我們關注，海南應系統梳理分析教育對外開放風險點，研究制定監管制度，制定教育對外開放負面清單，堅決守住教育開放底線。

海南作為我國經濟發展相對落后的地區，要想實現經濟的趕超，僅靠傳統產業是遠遠不夠的，必須依靠高新技術產業的發展，從根本上推動產業結構升級。《總體方案》提出諸多利好海南高新技術產業發展的優惠政策，如企業和個人減稅、人員進出自由便利、高層次人才的特殊政策和投資自由化便利化措施等。這些政策的落實將會促進海南互聯網產業、信息產業、深海深空產業、醫藥環保等高新技術產業的快速發展，推動海南產業結構轉型升級。

近年來，在國家政策以及海南政府的支持下，海南高新技術產業取得了快速發展，部分產業集聚發展。以海口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為例，下轄美安生態科技新城、獅子嶺工業園、海馬工業園和藥谷工業園等園區，聚焦醫藥與醫療器械、低碳制造業、信息技術等高新技術產業的發展，涌現了如齊魯制藥、先聲藥業、賽諾科技、立昇凈水等一大批高新技術企業，形成了產業集群發展的態勢。

為促進高新技術產業的快速發展，海南省應加快落實《總體方案》提出的各項優惠政策。在促進投資自由化便利化和資本開放的同時，允許國際資本進入海南的“大門”，也要積極落實高新技術產業的行業準入，制定行業負面清單，放寬高新技術產業外資進入限制，鼓勵國際資本進入行業的“小門”，進而吸引更多優質的國際資源。海南省緊鄰我國高新技術產業發達的粵港澳大灣區，可以高度利用大灣區的資源優勢，積極融入大灣區的發展，加強交流合作，引進與海南產業發展相契合的高新技術企業、人力資源和先進技術等。高新技術產業的發展離不開創新人才的集聚，海南要積極利用自身的政策優勢，除了依靠自身教育產業的發展，還要圍繞全省信息產業、深海科技和先進制造等重點領域和優勢產業引進國內外高層次科技創新人才。不斷優化高新技術產業人才結構，壯大產業人才隊伍，為海南科技創新能力提升和高新技術產業的發展提供人才支撐。同時，引才不僅要引得進，還要留得住，這就需要海南在推進產業發展的同時還要建立和完善各類人才保障體系，做好住房、醫療、子女入學就業等社會工作，做好資金匯兌便利化、出入境程序簡化等配套服務措施。

海南的產業發展是一個系統而復雜的工程。海南有著諸如離島優勢、獨特的自然資源和最優惠的開放政策等眾多發展優勢，但也存在工業基礎薄弱、高端人才匱乏和周邊的產業競爭等問題和挑戰。為此，海南應該在充分認識自身產業發展的優勢和不足的基礎上，有效發揮自身的比較優勢，補齊海南在第二產業上的短板，重點推動旅游業、現代服務業和高新技術產業的發展，從而促進海南經濟高質量發展。

（作者為華中科技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光谷自貿研究院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