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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 偉:科學把握2020年宏觀經濟走勢

新年伊始,回望過去,眺望未來。2019年中國經濟穩定運行,實現了“六穩”,宏觀經濟指標均符合預期政策目標。2020年中國經濟長期向好趨勢依然,短期增長面臨的下行壓力增大。在國際國內經濟環境復雜變化背景下,供給端和需求端均有有利因素與不利因素,比較而言,供求兩端“雙收縮”的可能性大大提高,自然增長速度可能進一步下降,需要實施更加明確的擴張性宏觀經濟政策。我們要堅持貫徹穩中求進工作總基調,充分發揮積極的財政政策功能,強化其結構性效應,提質增效,有效提高穩健的貨幣政策靈活適度水平,保障穩增長所要求的流動性,確保經濟實現量的合理增長和質的穩步提升。

保持持續健康增長

當前,我國發展進入新階段,面臨新的歷史性挑戰和機遇。一方面,長期向好的趨勢沒有變;另一方面,也面臨一系列新的困難。2019年,面對國內外風險挑戰明顯上升的復雜局面,在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堅強領導下,我們堅持穩中求進工作總基調,轉變宏觀調控方式,完善宏觀經濟政策,推進“六穩”工作,實現經濟平穩運行和健康增長;同時以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推進現代化經濟體系建設,有效促進發展方式轉變,提升高質量發展水平。總體而言,中國經濟依然交出了一份優秀答卷。

就宏觀經濟增長主要指標看,我們預計,全年GDP增速處于預期區間,有望達到6.2%左右,增速在全球主要經濟體中位居前列;2019年中國GDP總量有望接近100萬億元,占2019年全球GDP比重16%以上;人均GDP水平將超過1萬美元,達到或接近全球平均水平;CPI漲幅全年平均預計在3%左右,雖然受到豬肉價格上漲沖擊,但總體保持在預期政策目標水平上;調查失業率預計5.2%左右,實現了預期政策目標5.5%以下的要求。2019年前三季度,我國貿易正增長,進出口總額同比增長3%左右,其中出口同比增長5.2%,進口負增長0.1%,貿易順差擴大,相比同期全球貿易增速的大幅回落,中國穩外貿成效顯著;外商直接投資保持正增長,實際使用外商直接投資額同比增長6.5%,盡管一些低端產業從中國搬遷到東南亞等地,但外資對中國的高新技術和服務業投資規模擴大;在外貿、外資增長平穩的基礎上,人民幣匯率總體穩定,外匯儲備開始回升;城鄉居民收入穩定增長,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同比增長8.8%,扣除價格因素,實際增長6.1%,與GDP增長基本同步;經濟結構轉變取得明顯進展,高技術制造業、戰略性新興產業利潤同比增長6.3%和4.6%,高于工業總體盈利水平;“三大攻堅戰”取得關鍵性進展,特別是重點領域金融風險有效防范和化解,生態環境質量總體改善。

總之,2019年中國經濟在國內下行壓力增大、世界經濟低迷的背景下,仍然保持了持續健康增長勢頭,主要宏觀經濟指標達到了預期值,“六穩”的要求全面落實,在全球經濟增速預計下降的情況下,經濟增速仍保持領先優勢,為全面實現“十三五”規劃、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下行壓力不減

盡管2019年宏觀經濟指標均在政策目標區域之內,但動態地看,經濟下行壓力不斷上升,2019年按季度看,增速是持續下降的。總體上全年同比增長預計為6.2%,雖然與全球相比增速領先,但與上年同期相比,有所回落,表明總體上中國經濟仍處在下行周期。從我國經濟增長近幾年變化周期特點看,自2009年第一季度名義GDP增速反彈達到高點后持續回落,到2015年第三季度達到底部,2015年底觸底反彈至2017年第一季度達到頂點,爾后又開始持續回落。按這種3至4年下行周期測算,我們認為,2018年至2019年是經濟下行的加速期,2020年至2021年則可能是本輪周期的觸底反彈期。

從需求端來看,一是市場化去庫存和政策性去庫存疊加帶來了明顯的緊縮效應;二是房地產市場處于下行周期態勢明顯;三是民間投資收益預期下滑、增速放緩;四是國有企業去杠桿、中小金融機構風險持續暴露等導致經濟主體償債能力仍未明顯扭轉,金融周期底部運行特點明顯;五是居民消費增速持續下滑,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2019年前三季度實際同比增長僅為6.4%,有所回落;六是在逆全球化和國際沖突作用下,全球經濟不確定性提升,國際貿易增速回落,世界經濟低迷程度加劇,增速下降,中美貿易摩擦如何解決也成為影響中國經濟的重要因素。

從供給端來看,一是經濟發展進入新階段,基數紅利逐漸降低。低經濟基數下顯示的階段性高速增長,伴隨基數的擴張會逐漸減弱。特別是人均GDP水平突破一定水平之后,經濟增長速度會進入持續下降期,如日本上世紀70年代后、韓國上世紀90年代后,人均GDP突破1.1萬國際元后都出現了速度的放緩。目前,我國經濟增長進入“換擋期”,“三期疊加”影響持續深化。二是工業化紅利持續遞減。第二產業特別是制造業比重進一步下滑與第三產業快速提升,表明傳統工業化加速的結構增長效應已基本終結,工業制造業企業利潤緊縮,企業內生動力不足,中國制造業PMI值呈現波動下滑的趨勢,表明工業生產活動擴張的內生動能整體較弱;由于受創新力提升遲緩及不確定性限制,新動能轉換相對不快,升級性的結構調整步伐放緩,工業戰略性新興產業增加值增速、高新制造業增加值增速、戰略性服務業增加值增速均出現下滑;并且由于各類對新動能產業支持政策的到期,政策紅利減弱,一些成長中的新產業和企業面臨嚴峻挑戰,加之中美貿易摩擦產生的傳導效應逐漸顯現,對高技術產業新動能轉換產生實質性的沖擊。因此,經濟結構調整會進一步加大對經濟的影響。三是中美貿易摩擦對全球經濟造成不利影響,使中國經濟增長傳統動能之一的全球化紅利加速下滑。四是人口老齡化的加快,流動性人口的負增長和儲蓄率的持續下滑,表明作為經濟增長傳統動能之一的人口紅利已進入加速遞減期,中國人口峰值事實上已經或即將出現,2018年新生兒減少200萬,老年人口則大幅增長。五是要素成本紅利開始全面減少,尤其是土地、能源、環境等資源約束更為嚴格,依靠要素投入量擴大拉動經濟高速增長既無可能更無競爭優勢。

判斷自然走勢

總體上看,我國仍處于重要戰略機遇期,我們有黨的堅強領導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顯著優勢,有改革開放以來積累的雄厚物質技術基礎,有超大規模的市場優勢和內需潛力,有龐大的人力資本和人才資源,因此經濟穩中向好、長期向好的基本趨勢沒有改變。但同時面臨國內“三期疊加”,發展方式轉變與結構性、體制性、周期性矛盾交錯,全球經濟處于國際金融危機后的深度調整期,全球化受阻,不確定性加劇。因此從2020年經濟增長看,中國經濟無論是從需求端還是從供給端都面臨明顯的下行壓力,2020年供給和需求的自然走勢呈現“雙緊縮”態勢。需要根據影響供給和需求的不利和有利因素的比較,制定相應的宏觀經濟政策,推動經濟持續健康發展。

就總供給而言,擴張性因素主要集中在這幾方面:一是發展性因素的改善,包括技術進步、外資投資增加、能源成本可能下降等。二是制度性紅利的反彈會對沖部分潛在經濟增長率下滑的作用,包括全要素生產率(TFP)增速回升;持續幾年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取得成效,企業庫存周期觸底反彈,企業市場活力上升,產業結構呈現良性變化;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以來推出的2217個改革方案,僅2019年便出臺285個改革方案,完成46個重點改革任務,基本完成61個改革任務,基本經濟制度的優勢更加凸顯;市場營商環境明顯改善,創新指數大幅提高。三是應對外部沖擊特別是中美貿易摩擦帶來的產業結構調整,在關鍵技術、科技研發、重要設備等方面的戰略政策啟動會帶來新的結構性拉動效應,戰略性新興產業如計算機、機械設備、生物產業、新材料產業等領域已見成效,凈利潤同比增速均保持在20%以上的高水平。但總體上看,如前所述總供給方面的不利因素更顯著,總供給呈現收縮狀態。

就總需求而言,積極因素主要集中在這幾方面:一是部分領域投資需求的增加,包括基礎設施投資持續改善,國有企業投資上升,民營企業投資預期改善。國有企業在經歷了去庫存、去杠桿周期后,在本輪逆周期調節中開始“后發”,投資能力回升,同時對民營企業具有帶動作用。二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發展紅利將進一步顯現。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目標即將實現,意味著中國將進入減少相對貧困人口階段,伴隨經濟增長的同時收入分配制度改革逐漸深化,內需市場擴張的基礎進一步充實,超大規模的市場優勢和中產階層消費潛力將不斷提升,2019年我國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預計將突破40萬億元大關,其基礎便在于發展帶來的居民收入水平的普遍上升。三是全球經濟政策同步寬松將給2020年帶來全球政策紅利。為促進全球經濟復蘇,全球主要經濟體開啟了新一輪降息周期,與2019年年初相比,全球各國央行大都下調了政策性利率水平,全球經濟惡化狀況有望得以緩解。但是綜合前述總需求方面的不利因素,2020年總需求大概率收縮。

綜合研判有利和不利因素,在總供給、總需求“雙收縮”的條件下,2020年,中國經濟下行壓力會進一步加大,自然走勢(不包含政策作用)下GDP增速可能低于6%,相應的CPI的自然走勢較2019年也會有所下降,可能降至2%以下。

堅持穩中求進

基于上述判斷,2020年宏觀經濟政策的總基調需要繼續堅持貫徹穩中求進。

“穩”首先是穩增長,防止經濟增長出現大起大落。根據經濟增長的客觀性階段性規律和自然走勢,一要有利于高質量發展,防止出現高通脹。泡沫式增長必然嚴重犧牲經濟發展質量,高質量發展必須嚴格防止“經濟過熱”。二要在經濟增長上保障就業目標的實現,防止經濟衰退。三要與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要求相銜接,保證實現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對經濟增長的要求。因此2020年穩增長,GDP增速應在5.5%至6%之間為宜。通過政策調控使實際增長速度略高于自然走勢。

這就要求宏觀經濟政策必須力促穩增長。在需求管理上,筆者認為,總體上應采取擴張性政策。積極的財政政策方向必須繼續堅持,同時強調提質增效,突出財政政策的結構性效應。此外,還要加大加快地方政府專項債券發行;必須繼續落實好減稅降費政策,提高企業先進生產設備減稅抵扣和研發費用稅前加計扣除力度,調動企業擴大生產性投資和研發投資的積極性,進一步降低企業稅負,完善結構性減稅,重點扶持小微企業、民營企業發展;進一步深化個人所得稅改革,財政支出項目重點進一步向民生項目傾斜。

穩健的貨幣政策應靈活適度。在財政政策強調結構性效應的條件下,貨幣政策的逆周期調節應更加注重總量效應,不宜過度偏向結構性操作。就總量貨幣供應而言,M2不宜設定過低,應為預防通縮風險和各類金融指標內生性收縮預留政策調節空間。同時繼續通過降準、定向降準、MLF等工具實施精準“滴灌”,尤其是向制造業企業、民營企業、中小微企業傾斜,切實降低其融資成本,提高其盈利能力和貸款意愿。

“進”則主要體現在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要繼續深化。要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聚焦提高生產者競爭力。與需求管理不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不是直接影響消費者,而是影響生產者,包括企業(微觀)、產業(中觀)、國民經濟體系(宏觀)。因此,要降低企業生產經營成本,加快完善要素市場,深化產業組織變革,深化產業結構升級。總之,在鞏固前一時期“三去一降一補”成效的同時,增強企業活力,提升產業鏈水平,暢通國民經濟循環。

推動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必須堅持制度創新,重要的是建立統一開放、競爭有序的現代市場體系,通過深化市場化、法治化改革,改善營商環境和消費環境。從營商環境看,一是切實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尤其在價格方面要進一步放開,鼓勵公平競爭。二是保持政策的連續性、穩定性。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涉及的是生產者效率,只有長期穩定的政策才能真正見效。三是強化法治之力,減少人為干預,以穩定市場預期。從消費環境看,一是要健全和完善社會保障體系,以穩定消費者信心;二是要完善消費基礎設施;三是完善消費相關的法律法規,保護消費者權益,規范市場秩序。

貫徹穩中求進工作總基調,除在需求和供給兩端采取相應政策和改革舉措外,還必須高度關注可能發生的主要風險點,尤其要關注房地產市場風險、地方政府債務風險、國際金融風險等。

總之,在貫徹穩中求進工作總基調過程中,必須堅持做到“四個必須”,即必須科學穩健把握宏觀政策逆周期調節力度,必須從系統論出發優化經濟治理方式,必須善于通過改革破除發展面臨的體制機制障礙,必須強化風險意識,牢牢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風險的底線。也就是說,在積極的財政政策與穩健的貨幣政策上,在需求管理與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上,在總量調控與結構調控上,在短期增長與長期發展上等各方面必須協調統一,進而達到穩增長、調結構、惠民生、促改革、防風險的目的。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校長、中國人民大學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院理事長)

[責任編輯:潘旺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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