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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析特朗普政府的亞太安全戰略布局

【摘要】 特朗普外交政策和戰略思維隱含了很強的“不確定性”。特朗普熱衷于軍事實力,卻常用“懸念”手法隱含真實意圖。其做法能否同離岸平衡戰略直接掛鉤,存在著不確定性,可以說,特朗普政府正在采納接近于離岸平衡戰略的外交安全政策,這將對亞太安全格局產生復雜的影響。對于亞太海上安全戰略,特朗普認為美國應建立強大的海上力量,再次成為海上霸主。但對抗沖突絕不是維持美國在東亞霸權的政策選項。在這一點上,特朗普政府的對策困境似乎不是離岸平衡戰略理論可以解釋的。對于中國而言,解決問題的原則是求同存異、互諒互讓,在堅持主權屬我的前提下擱置南海因素,妥善管控分歧,推動中美關系持續健康發展。

【關鍵詞】特朗普政府  亞太海上安全  戰略  中美 

【中圖分類號】D815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17.06.003

【作者簡介】蔡鵬鴻,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外交政策研究所、美洲研究中心研究員。研究方向為東亞國際政治經濟關系、中國東南亞關系、南海問題對中美關系和中國東盟關系影響、亞太海上安全和合作問題。主要著作有《爭議海域共同開發的管理模式比較研究》《互聯互通戰略與中國國家安全》(論文)、 《東盟的防務外交與中國的軍事外交》(英文論文)等。

特朗普總統入駐白宮后盡力兌現競選時的承諾,似乎是一位認真而嚴肅的總統。不過,華盛頓智庫和精英中仍有很多人對特朗普競選時做出的外交、安全許諾能否兌現抱有懷疑,有的還給其貼上了“不確定”標簽,認為這是特朗普外交政策的特征。事物的“不確定性”是對任何研究工作的挑戰,也是研究得以驅策的動力。本文著力于研究特朗普政府的亞太海上安全戰略,分析其目標和內涵以及對中國的影響。特朗普亞太海上安全政策邏輯上應該從屬于他的全球安全戰略,因此本文首先闡述特朗普的全球戰略思維及對亞太海上安全戰略的影響。

以“實力謀求美國強大”的戰略思維

特朗普總統是一位久經商業沙場的老手,有人因此斷言,特朗普沒有外交政策制訂和從政的經歷,不僅不是談論國家外交和安全問題的合適人選,而且不具備掌控國家軍隊最高統帥“核按鈕”的資質。特朗普反擊道,這是華盛頓一些專業人士和外交官們對美國人民的恐嚇之詞,他認為自己與世界各國聯系廣泛而密切,不僅在美國本土一些大城市擁有房地產業,而且在其他國家也有廣泛投資。他認為自己很了解中國,同中國有許多生意往來,要求大家不要把他看成是對外交往的新手和學徒。特朗普以其經歷告訴世界,作為一個投資戰略家,他當然要對對象國的政治、外交及相應地區安全形勢進行比較與分析,以便預測、評估相關國家和地區的風險及投資前景。而且,特朗普又是從冷戰時期過來之人,從他在古巴領導人卡斯特羅逝世時指責其為“獨裁者”,在他第一次向國會聯合會議發表演講時贊揚了北約的歷史功績,卻下意識地使用了“北約擊敗了共產主義”的話語時,就可以發現,他根本不是一個對政治一無所知或者沒有意識形態傾向的政治庸人,而是一個政治傾向十分明確的新型政客。根據現有的資料研究分析,特朗普具有其獨特的軍事安全思維。特朗普就職當天,白宮網站公布新政府六大政策目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美國第一外交政策”以及“讓美國軍隊再次強大”這兩大目標。特朗普上任一個星期后,他還以軍隊最高統帥的身份造訪國防部,并在五角大樓簽署了“重建”美國軍隊的行政命令。他還走上第三代航母“杰拉爾德·福特號”的甲板,同美國海軍將領和航母上的水兵們見面,發表極具鼓動性和號召力的演講,短短17分鐘演講竟然獲得22次鼓掌歡呼。其演講的要旨就是要重建美國海軍,呼吁改變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美國海軍“萎縮”的現實,大力增加軍費,強化美國海上力量。特朗普對軍事的關注程度似乎重于商務,盡管他幾十年來都在圍繞商業旋轉。

特朗普競選期間提出了“以實力謀求和平”的外交政策思想①,反映了他希望以強大的軍事實力謀求美國再次強大的戰略思考。他在自己的著作中直言不諱地指出,軍事實力是一切事物的先鋒,軍事實力強,就是國家強、商業強。他認為,和平不是靠嘴皮子講空話來實現的,必須用軍事實力來保障。②特朗普競選期間提出的外交理念,在其入駐白宮后立即成為新政府六大目標之一:追求強大的軍事力量,“以實力謀求和平”,是其外交政策的核心理念。③按照特朗普的觀點,美國倘若沒有強大的軍隊,也就毫無外交可言,美國外交必須以強大的軍事力量為后盾。盡管人們暫時還不能斷定特朗普思想究竟是軍事至上主義的,抑或是美國式民族主義的,但是特朗普對軍事實力做出的直率表達,體現了他所特有的世界觀,這是一種主張軍事力量至上的思維方法,即軍事力量決定一切,以實力謀求美國強大。本質上,這是與進攻現實主義幾乎相近的政策主張,美國要在無序的叢林中扮演超強的“大力士”角色,以此來對付任何的挑戰者,在國際政治體系中永遠占據“山崖”的鰲頭。

對特朗普軍事思維進行深度剖析的最大難點是他的商人背景。特朗普作為商人和實業家如此熱衷于軍事實力,卻又以其常用的“懸念”手法隱含真實意圖,深度剖析的困難不言而喻。解題的路徑似乎只能從對其貿易取向的政治分析中另辟蹊徑,走出以往傳統的學理分析和政策層面,設法進入美國政治經濟的“黑匣子”中來加以認識和剖析。特朗普的商人背景往往給人以重經濟、輕政治的假象,有可能讓人們忽略了他所處的美國社會及其政治現實。美國政治的偏好結構是行政、立法和司法三權分立,被譽為世上極其公正、公開和公平的體系。然而,在辦公大樓縱橫林立的華盛頓隱伏著眾多的利益集團,在這些裝有旋轉門并配以茶色玻璃的辦公大廈里面,這些利益集團大多是名下無虛的,其中最強的則是軍工利益集團。美國學者指出,“強調戰爭、安全問題、軍事采購以及國家體系的其他因素”對經濟政策具有決定作用。④對美國經濟決策本質做出如此鞭辟入里的剖析,不能說特朗普之輩并不知悉軍工利益集團的強大。特朗普告訴美國選民,讓軍工企業加快馬力生產軍火,讓軍工企業增加雇工,有利于美國擴大勞工就業。在特朗普大選獲勝并且入主白宮后,他強烈要求軍工企業大干快上,拉動美國實體經濟。盡管現在美國的失業率已經降到4.7%,且這種失業率被美國經濟指標示為正常,但是純樸的老百姓依然給特朗普以狂熱的歡呼,認為這位商人總統正在履行競選諾言。特朗普同勞工利益集團的關系很是密切,抑或是同軍工利益集團的關系更勝一籌?目前尚無法從公布的數據中找到答案。但是,競選階段曾有人曝光特朗普克扣甚至停發工人工資的事實,很難讓人把他看成是勞工階層的利益代表,更難以讓人相信勞工利益集團愿意同這樣的資本家階層建立密切的關系。盡管特朗普上任后要求有些軍工企業降低軍火產品價格,但是,他增加軍費、大力采購飛機軍艦,本質上是有利于軍工利益集團的。特朗普的政策思維似乎來自于他崇拜的里根總統,意圖通過推動軍工生產拉動國內經濟。與里根總統不同的是,里根設法避免戰爭,特朗普則鼓勵美國軍人準備打仗,依靠尖端武器擊敗美國的對手。

特朗普根本上是要使用傳統的制衡手段繼續獨霸世界。他要求美國軍工集團生產世界上最先進的武器裝備,尤其是要不遺余力地加快制造世界上最精良的航空母艦,使之成為“美國海外軍事力量的核心”。⑤特朗普總統似乎很有軍隊領導人的遠見,要把美國軍事力量投射到世界上最遠的地方,不過他說他未必會任意發兵,但是一旦動用起來的話,遠方的“他們就會惹上大麻煩”。那么,遠方的他們是誰?特朗普又用其慣用的“懸念”手法,暫且賣關子,不解釋清楚。競選前后特朗普及其團隊的講話以及發表的各種著述,盡管“碎片化”且凌亂,但通過檢閱依然可以發現,特朗普的安全戰略思想是:既要使用最新科技武裝起來的精良航母,又要在遠離美國本土的遠方動武。其戰略規劃如此精細周到,讓人感覺似曾相識。有人認為,芝加哥大學的約翰·米爾斯海默和哈佛大學的斯蒂芬·沃爾特兩位教授去年夏季發表在美國《外交》雙月刊上的論文《離岸平衡論:美國的優勢大戰略》應是特朗普戰略思想的理論淵源。⑥這兩位美國學術大家為下任美國總統倡議外交大戰略時,主張新任美國總統應從過去幾十年來美國推行的“自由霸權”外交戰略挫折中吸取教訓,制訂一項新的美國大戰略,這就是所謂的“離岸平衡”(Offshore Balancing),一項道道地地的現實主義大戰略。這兩位作者認為,歐洲、東亞和中東是當今國際政治的焦點,不過目前在歐洲和東亞出現了挑戰美國霸權的新興大國,以往的“自由霸權”方式不再奏效,而是要采用新型的平衡策略應對崛起中的新興大國。該戰略要求美國在沒有發生戰爭的時候,放手當地的盟友,讓其依靠自己的能力發揮安全職能,即讓其承擔維護地區內或鄰國間的權力平衡職能。如果這些盟友們面臨潛在大國挑戰而缺乏遏制能力時,則是美國發揮其“平衡輪”作用的時候,即美國可以立刻派發足夠的軍力前往失衡地區,發揮制衡的作用。盡管此番建言當時是獻給希拉里·克林頓的,但特朗普競選中唱出了似是而非的孤立主義論調,要求北約盟國和東亞盟國日本、韓國自行承擔安全保衛任務。因此,這兩位教授被看成是特朗普政府離岸平衡論的接盤者,他們的思想甚至被哄抬為特朗普外交安全戰略的理論淵源。這些說法盡管有些牽強,但是,離岸平衡戰略理論與特朗普思想未必毫無關聯。美國戰略理論和實踐的“智囊寶庫”中存有幾十乃至上百條戰略策略,各家學說也有自圓其說的錦囊妙計。離岸平衡理論既然可以被差強人意地用作特朗普戰略思想的標簽,那么從理論的深度分析看,這也可能是“舊瓶裝新酒”的老套手法。米爾斯海默教授早在2001年就針對新世紀美國戰略提出了離岸平衡術,以應對任何潛在的全球競爭者。其實,美國長期以來都在使用這一戰略,就是“美國一直以離岸平衡國家的身份在行動,美國早就承諾,當歐洲和東北亞地區出現本地區國家自身無法遏制的一個潛在的霸權時即會派兵前往”⑦。離岸戰略源于均勢理論。基辛格博士極力主張均勢戰略,在冷戰期間圍繞美中蘇三角關系,在國際政治舞臺推動了地緣政治和國際格局的變化,也讓中國由此打開了大門,走向了國際舞臺。

特朗普總統是否能夠熟練地掌握均勢理論,能否借助離岸平衡戰略在國際舞臺上縱橫馳騁,各方看法迥異。特朗普政府對一些地區的動亂表達了憂慮,誓言要竭盡全力鏟除激進穆斯林恐怖主義勢力,要對伊朗加強軍事遏制,要向朝鮮半島派駐更多部隊甚至考慮部署小型核武器。特朗普在上任后向外國首腦通話的第一個國家就是韓國,北朝鮮發射中程導彈之后即在第一時間同韓國和日本領導人通話,他還用“推特”對局勢隨時發布點評。特朗普的種種做法能否同美國外交政策上曾經使用的離岸平衡戰略直接掛鉤,似乎存在不確定性,或者,可以做出這樣的判斷,即:特朗普政府正在采納接近于離岸平衡戰略的外交安全政策,這將對亞太安全格局產生復雜而不確定的影響。

特朗普政府的亞太海上安全政策

綜上所述,美國離岸平衡戰略理論的核心是:在冷戰結束和全球兩極格局發生變動之后,美國重點關注全球各板塊區域的安全局勢演變,觀察自己在特定地區的主導地位是否遭遇挑戰。在任何潛在的對手崛起之前,美國應當放手地區盟國在安全問題上實施自我管理,以其自身能力維持地區戰略平衡,若有任何國家在地區層面崛起并成為美國的對手(rival),美國則應及時派遣軍事力量加以遏止,這不僅是給地區盟國以支持,也是為維護美國在該地區的國家利益做出努力。其要旨是,美國是一個發揮“平衡輪”作用的國家,在全球范圍下的不同地理區域內,比如在亞太地區,美國必須繼續維持其長期以來一直處于主導作用的霸權地位。

依照離岸平衡戰略理論來分析東亞、東北亞地區的安全局勢,在邏輯上可以進行這樣的推斷:只要這個地區沒有任何國家可能崛起并挑戰美國的霸權地位,那么美國盡可以放手地區盟國實施自我管理職能。米爾斯海默教授在2001年的時候指出,如果中國崛起是一個緩慢的過程,不能成為美國的對手,那么美國盡可以放任地區內的盟國履行其自我管理職能,讓中國周邊國家自行調節他們的對華關系,以維持區域力量平衡。這位教授在2016年的論文中則認為,美國在亞洲地區的自由霸權戰略可能遭遇災難性打擊,因為亞洲地區的核武庫正在擴大,海上安全穩定局面面臨挑戰,這些挑戰者包括朝鮮、印度、巴基斯坦和中國。⑧

其實,新世紀以來,美國政府一直對亞太局勢特別是海上安全局勢表示憂慮。布什政府和奧巴馬政府在評估全球安全局勢變動和國際權勢轉移的時候,制定了相應的國家安全戰略和海上安全戰略,設法扭轉美國地位轉弱的勢頭,并根據特定時期的特殊要求,制定具體的政策予以執行。布什政府2005年第一次頒布了“國家海上安全戰略”,在堅持反恐、打恐的同時,開始關注國家行為體的潛在威脅,提出了大國在地區層面發生戰爭的可能性問題,實際上已經隱約感受到了中國崛起對美國在亞太地區的霸權可能形成潛在的威脅。布什政府還于2007年提出了“21世紀海上力量合作戰略”,從海軍實力角度出發,部署美國的海上力量,開始舞動新世紀海權,將安全戰略視野投向海洋,但是其軍事戰略取向在于防止戰爭。奧巴馬政府則從2011年末開始正式提出“亞太再平衡”戰略,運行一段時間后,從2015年到2016年底,美國的亞太再平衡戰略經歷了第二和第三階段轉移的實踐,重點就是強化海上軍事力量向亞太地區轉移。

奧巴馬政府第二任期以來,隨著國際局勢的變化,美國的亞太海上安全戰略做出了調整。奧巴馬政府認為,東亞地區的海上領土爭議和朝鮮堅持核試驗,使沖突危險加劇、地區安全問題升級。美國把中國在南海的行動定性為與俄羅斯“吞并”克里米亞行動基本相同的性質。奧巴馬政府認為應該未雨綢繆,部署必要的軍事力量,為所謂美國主導下的非武力解決爭議奠定基礎。在這樣的背景下,美國認為有必要及時制訂亞太海上安全戰略。2015年8月,奧巴馬政府正式發布“亞太海上安全戰略”報告,其戰略目標共有三個:維護海洋自由;阻遏沖突和威懾;促成各方遵循國際法和國際規則。該戰略還提出了四項軍事議題以求實現這些目標:第一,加強美國在亞太海洋領域的軍事能力,即在前沿部署最精銳的海上力量;第二,協助同盟國及伙伴國提升海軍實力;第三,推進軍事外交,降低風險和誤判;第四,建設開放有效的地區安全架構。美國認為,亞太海上危機和爭議甚至危機事端頻頻出現,問題是缺乏有效的安全合作機制,建立開放有效的地區安全架構是解決這一問題的關鍵。美國主張在東盟防長擴大會議、東盟地區論壇、東盟海事論壇擴大會議等機制范圍內,公開透明地討論相關議題,為建立地區安全架構做準備。奧巴馬政府2016年12月29日發布《水面部隊戰略》,提出了美國維護海權的新計劃和新措施。盡管奧巴馬政府如此努力,但美國人還是心神不寧,國家衰弱的恐懼似乎籠罩在美洲大陸的上空。特朗普在競選前后始終認為,奧巴馬政府在應對亞太海上安全威脅問題時表現差勁,太過軟弱,美國的海上軍事力量自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處于最弱的時期。特朗普宣誓就任總統后,主張通過建設更加強大的海軍讓美國再次強大。

特朗普總統上任后一個星期內就簽署了重建武裝力量的“總統令”,要對美國武裝力量進行重大調整,為軍隊開發新飛機、新艦艇、新資源和新工具。他不僅要增加美軍空軍戰斗機數量和陸軍部隊的人數,而且要把海上武裝力量的規模和戰斗能力提升到新的高度。特朗普在競選期間提出了要將美國軍艦和潛艇增加至350艘的許諾,他上臺執政后提出應該加快實施,因為20世紀90年代初以來,美國海軍艦船數量逐年下降,從1991年的500艘減少到2016年的275艘,削減了三分之一。特朗普認為,這是不能接受的,倘若長此以往,美國在全世界海域擁有的主導地位必將面臨挑戰。如果不加強美國海上軍事力量,美國在全球的商業航運、核心利益必將遭受損失。由此可以認為,特朗普政府的亞太海上安全戰略是:美國應通過建立強大的海上力量謀求有利于美國的海洋秩序和海洋和平,讓美國再次成為強大的海上霸主,維護美國主導下的全球和亞太地區海上安全秩序。

那么,如何認識特朗普政府的亞太海上安全政策內涵?從目前可以掌握的材料看,大致包括以下這些內容。

第一,增強美國海上力量。維持強大的軍事硬實力是特朗普最基本的治國哲學。特朗普的觀點是,通過建立強大的海軍維護美國的制海權,實現美國統治下的海上安全與和平。他說,凡是美國在軍事上毫無準備之際,也就是最大安全威脅降臨之時。⑨如何保持美國的海上軍事優勢?第一要增加人員。他認為,現在的美國海軍兵員人數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以來最少的時候,因此,美國必須為海軍增兵。第二,要增加軍艦數量。特朗普提出應當把現在要建造308艘軍艦的計劃,改為350艘。第三,更新設施,提升艦船的軍事技術含量。特朗普提出了技術含量提升的具體要求,包括主要大型艦船要補充列裝彈道導彈防御系統,把現有的22艘巡航艦全部更新為具有彈道導彈防御系統的現代化海軍艦船。計劃增加現代化驅逐艦的采購數量,要求新生產的攻擊性艦艇應當在未來幾年能夠遂行導彈防御使命。⑩第四,特朗普政府支持美國航母編隊巡航西太平洋,特別是到南海地區實施航行自由,使之成為新常態。

第二,強化既有的安全同盟關系、發展新盟友。在亞太地區,美國將繼續保持軍事前沿部署,強化軍事威懾,強化與美國傳統亞太盟國的合作,保持對亞太地區的安全承諾,在進一步鞏固美日、美韓安全同盟關系的同時,把正在遠離美國的菲律賓、泰國、巴基斯坦等盟國拉回美國懷抱,要求日本、韓國等承擔更多的防務開支。同時,要在南海周邊尋求新的安全合作伙伴。

第三,消極維持甚至摒棄上幾屆政府實施的以多樣化海洋合作為取向的海上安全戰略,甚至可能實施以戰爭運用為核心的海上戰略。在維持海外反恐軍事行動的同時,轉向應對來自以國家行為體為主的海上傳統安全威脅,實際上就是建立針對中國的海上軍事力量。

第四,中國是美國在亞太和東亞海域的主要對手。特朗普團隊認為,美國在亞太海上安全方面面臨的主要敵人來自以下幾個方面:首先,激進伊斯蘭分子和極端恐怖主義軍事力量。美國應當防范本地區穆斯林國家特別是馬來西亞、印尼、菲律賓、孟加拉國以及較遠的也門等國家的激進伊斯蘭分子和極端恐怖主義力量及其變異。其次是北朝鮮、中國等。特朗普團隊認為美國在亞太地區面臨著來自以國家行為體為代表的傳統海上安全威脅,主要是指北朝鮮和中國。特朗普說:“中國越來越具有侵略性,北朝鮮越來越危險、越來越好戰。”?特朗普及其團隊認為,中國和北朝鮮是激進穆斯林運動的同盟者。

美國海上軍事力量必須維護海上通道安全,維持海上通道暢通以保障美國的核心商業利益安全無恙,消滅任何阻礙海上交通通道的行為者或者潛在的威脅者。此外,美國要設法主導南海事務。特朗普把南海視為美國亞太海洋霸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認為中國在南海建立許多堡壘,卻從來沒有通知美國,也就是說,中國的行動必須得到美國的同意,不承認中國在南海地區擁有主權和海洋權益。他要以貿易、貨幣問題掛鉤南海問題,對中國施壓。

美國將極力維護第一島鏈完整性,防止臺灣脫鉤掉鏈。特朗普和蔡英文通電話后,國會出現支持聲音,華盛頓智庫也有少量雜音。有學者分析認為,特朗普團隊可能存有支持臺獨的陰謀。如果臺海發生戰爭,美國海上力量將從背后支持,防止臺灣失落后第一島鏈不再存在。

綜上所述,離岸平衡戰略理論對政府政策予以支撐的第一要求就是讓美國避免地區霸權之爭,首先讓地區大國發揮作用。但是,特朗普政府的政策實施卻違背這一理論要求。美國試圖讓其盟國日本在這方面承擔起相應的責職,但是特朗普在競選階段似乎又有放棄日本或撒手不管的傾向,上任后同日本領導人見面時又要其認同美中交好的現實。在朝鮮半島上,美國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部署“薩德”系統,毫無顧及地卷入了離岸平衡戰略對于大國對抗應當避免的要求,搞對抗、搞軍事沖突的前景絕對不是維持美國在東亞霸權的政策選項。在這一關鍵點上,特朗普政府的對策困境似乎不是離岸平衡戰略理論可以解釋的。特朗普政府的亞太海上安全政策在內涵和措施等方面存在頗多紕漏和矛盾。或許這是任何政府轉型期都有可能出現的現象,但是特朗普獨特的個性以及有時候過分專橫的做法,不僅不利于美國國家利益,而且還會外溢到其他地區或其他國家。

對中國海上安全的影響與應對思考

根據米爾斯海默教授的觀點,隨著中國自身實力的不斷壯大,而東亞、東北亞地區內國家力量又不足以對抗中國而致地區力量失去平衡的時候,美國在這個地區的霸權地位也就面臨著挑戰,這就是美國可以出手的時候了。現在,特朗普總統放話說,一般情況下美國是不會使用武力干涉的,但是一旦動用武力,遠方的“他們就會惹上大麻煩”。特朗普的講話同離岸平衡戰略思想正逐步接近,他的觀察離不開對整個局勢的分析和判斷。

首先,太平洋西岸的東亞地區群體性新興大國已經崛起,但是特朗普及其團隊則主要聚焦于崛起中的一個新興大國。根據不久前因“通俄丑聞”辭職的國安顧問菲林所著的《戰場》一書,美國曾把中國明確列入敵人名單中,把中國視為激進伊斯蘭穆斯林恐怖分子的盟友。特朗普在這本書的發布會上特地發布自己的“推特”感言,予以點贊。

其次,近十年來中國快速崛起的現實對美國的沖擊力可謂鋪天蓋地。2005年,美國政府第一次把中國視為崛起中的大國,稱之為美國的“利益有關者”。五年后,中國經濟一躍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二經濟大國,亞洲地緣格局出現“經濟上靠中國,安全上靠美國”的二元格局狀況,這對于信奉離岸平衡戰略觀的學者而言,美國在亞洲地區的霸權地位正面臨著來自中國的挑戰。

再次,除了經濟上的挑戰外,美國甚至認為中國是其在西太平洋地區海上安全的挑戰者。盡管特朗普政府強烈批評奧巴馬政府亞太政策軟弱,但是奧巴馬政府的亞太海洋安全戰略所針對的主要目標,事實上已經為特朗普政府所接受。特朗普政府對朝鮮向日本海發射中程導彈表示強烈譴責,同時批評中國在這個問題上沒有站在美國一邊,實際上就是指責中國對朝實施“護短政策”。特朗普及其團隊把中國的崛起看成是對美國維護其絕對優勢大戰略的威脅。特朗普總統的首席策略師班農在2016年曾預言,中國正在南海地區對美國的海上主導權實施挑戰,他告誡世界說,“毫無疑問”五到十年時間內,美中兩國在南中國海“必有一戰”。特朗普政府的決策者們不可能真的推行所謂的孤立主義,而是繼續向亞太地區擴張,有可能增兵東北亞,除了在韓國部署“薩德”反導系統外,在海上航行的美國艦艇將會升級電子監控設備、改進反導攻擊力量、更新軍用飛機,等等。新任國防部長馬蒂斯首次出訪地區就是東北亞,他在首爾和東京逗留期間,向美國的亞洲盟國擔保美國將堅守其對西太平洋海上安全的承諾。

結合離岸平衡戰略思想來看,對美國而言,從邏輯上可以推定其未來戰略思考路徑。由于中國已經崛起為大國,其周邊國家面對這個大國的崛起已經無能為力,美國似乎再也不能推卸責任,出手保護其亞洲盟國和伙伴國家的時刻到了。但是由于特朗普政府外交政策的不確定性,現在很難判定,美國在特朗普執政后不久是否將對中國實施所謂的離岸平衡戰略。特朗普政府試圖說服日本等盟國在地區安全格局中深化合作,在這種合作進程中發揮盟國集體力量的作用,而不是依靠美國立即對中國實施打擊。特朗普在會見日本首相安倍晉三的時候希望日本正確看待其同習近平主席的電話通話,他說美中關系好對日本有利,對亞太地區有利。特朗普這一番話似乎是說,盡管中國現在已經崛起為地區大國,但是周邊國家依然可以同中國和睦相處,特別是在美中關系進一步和諧的前景下,地區格局有賴于日本等國家的努力。

總而言之,特朗普的亞太海上安全戰略似乎是其崇尚軍事力量的思維體現。一些美國學者認為,這或許不是一個明智的戰略決策。如前所述,特朗普喜歡使用懸念來隱藏其真實的意圖,設法利用其拿手的商業談判手段來解決國家間政治和權力斗爭,但是,可以認為,盡管至今為止他尚未明確說明亞太海上安全的主要威脅來自何方,但是其強軍邏輯顯然是要針對某種可以感覺得到的威脅,或者一種威懾性力量,或者以離岸平衡戰略理論的目標指向,必定是一個地區新興大國——中國,盡管特朗普在其所著《再次偉大:如何修繕削弱了的美國》一書中只是把中國看成經濟敵人。

建立巨型軍事力量是否就是對付中國的好辦法,或者說,超強的軍力是否就能保障特朗普所企盼的美國第一和美國安全?反恐經驗給出的答案是否定的。本·拉登制造911事件僅僅用了40萬美元。為了報復,美國花了6萬億美元,最終結果并未表明美國是贏家。歷史事實是,力量強大的軍隊未必能阻遏弱小的對手。毛澤東在論及中國革命的戰略問題時,比較了紅軍和紅軍的敵人國民黨的實力變化。當時,國民黨奪取了政權,控制了全中國的政治、經濟、交通、文化的樞紐或命脈,并且得到了全世界主要國家的援助,國民黨政府獲得的武器和其他軍事物資比紅軍雄厚得多,國民黨軍隊數量之多超過中國任何一個歷史時代的軍隊。中國紅軍處在這樣強大的敵人的面前,英勇地擊退了敵人的圍剿。因此,軍力數字是軍力對抗必須考慮的因素之一,但是,這僅僅是數字上的競爭。中國人民打敗日本侵略者,在朝鮮戰爭和越南戰爭中的無畏表現,無不說明正義者的士氣、堅強的民族精神、不屈的革命意志以及其他種種因素,都可以讓戰爭出現意料之外的結局。

從未來發展趨勢看,如果美國采用離岸平衡戰略,那么必定要采用進攻型現實主義的政策選項,結果是走向班農所預料的美中必有一戰。但是,從近期看,特朗普正急于兌現競選時對國內選民做出的種種許諾,他的政策重點在國內。在東亞海上安全問題方面,預計特朗普政府將強化其干預政策,但是未必會直接動武。其趨勢是:

第一,美國的亞太再平衡戰略雖然名已不存,但軍事支柱不會消亡。特朗普政府對于亞太的認知不亞于前任總統,繼續承認這個地區的重要性,堅持美國是太平洋國家,但是特朗普政府不再使用奧巴馬政府提出的“亞太再平衡”或“轉向亞洲”等字眼,短期內在安全上把亞洲同歐洲、中東地區同等看待,因為特朗普政府外交安全政策的優先議程是打擊中東地區的激進恐怖主義。

第二,特朗普政府對待亞洲和其他地區的國際事務的進攻性只會加強,不會收縮。“美國第一”概念在美國經濟和軍事優勢受到致命打擊或者削弱之前將繼續保持。從中文文字上看,“美國第一”同“美國優先”的概念似有差別,如果特朗普政府的執政取向是美國優先,那么他就會滑向孤立主義,而不是向外擴張。但是現在,他本人堅持美國第一,這與他的競選綱領“讓美國再次偉大”是一致的。在對待亞洲事務上同樣如此,他要讓亞洲各國為美國買單,要盟國日本和韓國支付更多的防務費用,當然不會輕易放過“經濟敵人”中國。特朗普政府的外向性、進攻性特征似乎已經顯露,對華示強符合其施政邏輯。但是走到談判桌前叫得最響、要價最高的一方往往是最終的失敗者。

第三,特朗普強化軍事,以其特有的商人思維方式展開軍備競賽。特朗普政府設法改變美國經濟,繼續實施軍事技術革新,保持美國的海上軍事優勢,問題是特朗普最頭疼的錢從哪里來?現在奧巴馬政府留下的最大遺產是20萬億美元債務,怎么解決?他如何才能增加軍費?他自信能以商人手段治理國家軍事和經濟,認為打開軍需生產的機器就是提振國民經濟的方法,可以解決勞工就業問題。現在美國失業率是4.7%,已經是勞工市場正常的就業指標。因此,特朗普這著棋的本質是對美國軍事寡頭利益集團的支持,將進一步激發國際軍備競賽,并波及亞太地區,加劇東亞海域的緊張局勢。

其四,美國以遵循國際法為借口,繼續派出驅逐艦和航空母艦巡航南海地區,威懾中國海上行動。特朗普政府已經同意第三艦隊的卡爾·文森號航母戰斗群巡航南海,但是未必會直接動武挑釁。基本的判斷是:第一,師出無名,無法律依據。美國要在南海動武的地點就是中國占領的島礁,是屬于中國的領土。眼下美國至少在外交上還表示自己不會介入南海領土爭端,蒂勒森國務卿也多次重申美國不會介入領土爭端。特朗普政府或下屬國防部如果要執意蠻干,那么法律依據是什么?如何向國會闡明美國要對一個與自身領土主權無關的地區發動戰爭?目前,特朗普及其團隊無法自圓其說。第二,美國軍事能力還不足以支持其在南海地區打一場海上戰爭。美國要把很大一部分海外軍事力量放在中東打擊激進恐怖主義勢力,甚至要借用俄羅斯的力量。因此馬蒂斯認為,還要評估美國軍事能力是否可以到南海打仗,至少目前不會。第三,美軍航母和驅逐艦進入南海是一種威懾,既是向中國“秀肌肉”,也是向盟友和伙伴進行展示,向他們表達美國對地區穩定所做出的安全承諾。如果特朗普政府對南海暫時不動武,那么這不是與特朗普或特朗普團隊的鷹派強硬言論不相匹配?其強硬言論同特朗普試圖用南海問題甚至臺灣問題同中國做交易的心態有關,事實證明,這一商務談判方法在處理國家間政務談判上似乎不管用。但是特朗普在牌局上還有很多“怪路子”牌沒有放開。

由此可以認為,我們的戰略應對至少可做這樣幾件事情:第一,維護東海、南海海上安全和穩定是國家海上安全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維護南海主權和海洋權益是維護國家領土完整和國家核心利益的神圣事業。堅持在尊重歷史事實及公認的國際法和現代海洋法所確定的基本原則和法律制度的基礎上,通過直接相關的主權國家間的對話談判尋求和平解決領土爭議和海域劃界的問題。第二,反對國際化,抓緊處理中美關系中的重要議題——南海因素。反對南海問題國際化政策堅定不移,同時也應正視中美關系中的南海因素。解決問題的方法原則是求同存異、互諒互讓;解決問題的基本目標是在堅持主權屬我的前提下擱置南海因素,化解中美關系僵化現狀,拓展雙邊務實合作,實現互利共贏。第三,妥協當前,著眼長遠。美中關系對世界命運至關重要,這一觀點直至奧巴馬時代才被美方接受,并且讓特朗普在走向白宮的過程中感悟到其中的分量。我們應當盡力消除南海因素,真正做到妥善管控分歧、推動中美關系持續健康穩定發展。

【注釋】

【1】【9】【10】【11】Donald J. Trump, Military Readiness Remarks, September 7, 2016, https://www.donaldjtrump.com/press-releases/donald-j.-trump-military-readiness-remarks.

【2】Donald J. Trump, Great Again: How to Fix Out Crippled America, Threshold Editions, New York, London, Toronto, Sydney, New Delhi, First Threshold Editions trade paperback edition, July, 2016, p. 38.

【3】Issues, America First Foreign Policy, https://www.whitehouse.gov/america-first-foreign-policy.

【4】[美]彼得·古勒維奇:《艱難時世下的政治》(中文版),長春:吉林出版集團有限公司,2009年,第48頁。

【5】The White House, Office of the Press Secretary, "Remarks by President Trump Aboard the USS Gerald R. Ford", Newport News, Virginia, March 02, 2017, https://www.whitehouse.gov/the-press-office/2017/03/02/remarks-president-trump-aboard-uss-gerald-r-ford.

【6】【8】John J. Mearsheimer and Stephen M. Walt, "The Case for Offshore Balancing, A Superior U.S. Grand Strategy", Foreign Affairs, July/August 2016, pp.70-83, p.70.

【7】John Miersheimer, "The Future of the American Pacifier", Foreign Affairs, September/October 2001, p.46.

Analysis of the Trump Government's Asia-Pacific Security Strategy

Cai Penghong

Abstract: Trump's foreign policy and strategic thinking has a strong "uncertainty". Trump is keen on military strength, but often uses "suspense" approach to hide his true intentions. Whether the practice can be directly linked to the offshore balance strategy is uncertain, but it can be said that the Trump government is adopting a diplomatic security policy close to the offshore balance strategy, which will have a complex impact on the Asia-Pacific security pattern. For the Asia-Pacific maritime security strategy, Trump believes that the US should establish a strong maritime power, and once again become the sea overlord. But creating confrontational conflicts is by no means a policy option for maintaining the US hegemony in East Asia. At this point, the Trump government's dilemma does not seem to be explained with the theory of offshore balance strategy. For China, the principle of solving the problem is to seek common ground while reserving differences and adhere to mutual understanding and mutual accommodation, set aside the South China Sea issue under the condition that its sovereignty belongs to China, properly control differences, and promote the sustained and healthy development of Sino-US relations.

Keywords: Trump government, Asia–Pacific maritime security, strategy, Sino-US

[責任編輯:戴雨潔]
標簽: 特朗普   亞太   布局   戰略   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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