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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下情上達”暢通鏡鑒

核心提示: 有唐一代,承自于上古時代的登聞鼓、肺石等制度,在解決民間冤案、滯案等方面發揮了積極的作用;而形成于武則天時代的“投匭”制度,更是密切了統治者與下層民眾的聯系。這些制度的設立,不僅有助于政府的公正廉明,也對后世產生了深遠影響。

登聞鼓、肺石:昭雪冤案、清理滯案,保證下情上達

早在上古時期,我國就設置了下情上達的相關制度,主要指“諫鼓”“謗木”“肺石”之置。傳說“諫鼓”始置于堯舜時期,用以接受投訴和進諫,歷代沿襲。大約到魏、晉時期,改稱登聞鼓。“肺石”據說是一塊長約八九尺的石頭,始見于《周禮》等書,立于宮門之外,主要是為貧民上訴所設。

在這些古代氏族社會的原始民主制度中,流傳到唐代的只有登聞鼓與肺石,唐時長安與洛陽的宮殿朝堂前均有設置。其中登聞鼓置于西朝堂,肺石置于東朝堂。唐朝規定,民間有冤情需要上達皇帝時,可擊登聞鼓;如是老幼孤苦不能自訴者,則立于肺石之上,表示有冤情上達,由監門衛或者御史臺人員奏聞皇帝。如果是在押犯人提出申訴,可以由其親友或知情者代為申訴。當時規定,登聞鼓、肺石無須派人把守,也不允許阻止官民向皇帝申訴,違者治罪,以保證下情上達。

這一制度的設計主要是解決冤案不能昭雪、滯案無法清理等問題。唐朝的訴訟制度規定,凡案件均由戶籍所在地官府審理,如果路遠或申訴者身體有殘疾,可以由距離最近的官府審理。如不服,由審案官府出具理狀,然后到尚書省投訴,由左丞審理。如仍然不服,由三司審理。所謂三司,指刑部、大理寺、御史臺等三個司法部門,由其聯合組成審理機構進行再審理。如果仍然不服,則允許上奏皇帝,有時皇帝也會親自問案,稱之為“親錄制度”。在武則天、唐代宗、唐德宗時期,皇帝親自過問案件的情況較多,導致擊登聞鼓者甚眾。一些官員認為,皇帝直接問案,干預了司法部門的工作,所以后來此類案件大都由相關部門審理。由于是皇帝親自交辦的,所以冤案往往能夠及時得到昭雪。

如唐德宗時,陜州觀察使盧岳之妾裴氏生有一子,盧岳死后,其妻分財產時卻不分給裴氏之子。裴氏遂向時任東都留臺侍御史的穆贊提出申訴,穆贊的上司御史中丞盧佋與宰相竇參勾結,反倒主張治裴氏之罪,被穆贊拒絕。于是他們誣陷穆贊接受賄賂,將其下獄治罪。穆贊之弟穆賞赴長安,擊登聞鼓向皇帝申訴,最終使穆贊之案得以昭雪。

需要說明的是,即使后來出現了投匭制度,登聞鼓與肺石仍然保留,這是因為由于種種原因,所投之狀并不一定能夠呈送到皇帝手中,在這種情況下,登聞鼓與肺石就可以發揮作用了。因此,有唐一代,登聞鼓、肺石、銅匭,三者相輔相成,始終存在。

光順門和右銀臺門:唐朝重要的上疏進狀渠道

除登聞鼓、肺石外,唐時的光順門與右銀臺門也是當時上疏進狀的兩條重要渠道。大明宮南面有三座門,中為丹鳳門,東有望仙門、西為建福門。從建福門入宮,向北直線入光范門、昭慶門,就可抵達光順門,以此門為界,分為內廷、外朝。光順門在唐朝政治與宮廷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其中一大功能就是上疏進狀。通過光順門上疏進狀,由閤門使負責接收和進呈。此外,這里還是向皇帝進獻書籍、詩文的場所。

光順門接收的都是重要的上書或表章,通常多是官員的上書,普通民眾的進狀則不能通過這一渠道進呈。在這里上疏必須要有印引,所謂印是指上疏官員的職印,所謂引是指宮中的一種公文。若無印引,閤門使不得接受上疏。正因為通過這一渠道上書有諸多限制,所以人們往往愿意投匭進狀。如唐憲宗寵信的宦官吐突承璀,討伐叛亂藩鎮,勞師無功,在朝臣們的壓力下,憲宗被迫貶其為淮南監軍使。另一宦官劉希光受將軍孫璹賄賂20萬貫,為其謀求節度使之職,事泄后被治罪。太子通事舍人李涉知道憲宗對吐突承璀恩寵未衰,于是投匭上疏,認為二人無罪而有功。當時的知匭使是諫議大夫孔戣,看到李涉上疏的副本后,大怒,當面斥責李涉,并扣押了其上疏。李涉又通過閤門使將自己的上疏呈送皇帝。孔戣遂向皇帝上表,極論李涉勾結宦官之罪,導致其被趕出朝廷,貶為陜州司倉參軍。李涉本來可以通過光順門上疏,圖省事而投匭,受阻后才通過閤門使進呈上疏。

右銀臺門是大明宮的西門,是百官、使者和宮中其他人員經常出入之門,也是官員上表、進奉貢物、奉詔入對、臣民訴冤、問起居的必經之地。百官上朝需要從建福門入宮,平時晉見皇帝則往往自右銀臺門出入。給皇帝的表章和文狀有時也通過右銀臺門傳送,故在這里置有門司,專管負責接待臣下、使者以及受理各種表章和訴狀。右銀臺門內所建的客省,就是專門用來接待四方奏計及上書言事者,所有費用皆由政府承擔。右銀臺門本來是百官、使者的通行之門,不具備接收上書的職能。出于方便,不少人入宮時順便把表狀交給門司,久而久之,反倒形成了銀臺門接收表章上書的制度。唐后期曾有皇帝力圖糾正這種做法,但時間不久便又恢復故態了。

“投匭”制度:便于民眾獻言、申訴

投匭制度形成于武則天垂拱二年(686),原先是在朝堂內放置了四個銅匭,由于形制過大,后來改為一匭。銅匭四面開門,中有隔檔,東面叫“延恩”,涂成青色,凡向皇帝進獻頌賦、上養民、勸農之表,請求獲得官爵的則投之;南面叫“招諫”,涂成紅色,凡向皇帝上書論朝政得失的則投之;西面稱“伸冤”,涂成白色,凡有冤屈向皇帝申訴的可投之;北面稱“通玄”,涂成黑色,凡有關天象災變、軍謀秘劃之策以及告密者投之。

在設置銅匭之初,就有專門的官員負責此事。建中二年(781),確定以御史中丞一人為理匭使,諫議大夫一人為知匭使。之所以設置兩人分管此事,是為了便于互相制約、互相監督,防止扣押投狀、隱瞞案情的事發生。開元時期,為了加強對此項事務的管理,還設置了一個專門的機構——匭使院,隸屬于中書省。其官員設置除知匭使、理匭使之外,還置有判官一員、典二員,后來又增置驅使官二員,以協助長官處理各類表狀。天寶九載(750),唐玄宗以“匭”字聲近“鬼”,遂改理匭使為獻納使,至德元載(756),又恢復舊稱。

知匭官員的職能主要是收納投狀,分檔歸類,進行初步處理。知匭使與理匭使的分工是:前者負責受理投狀,后者負責處理投狀,大事呈奏皇帝,其次呈送中書門下(宰相商議軍國大事的場所),小事則直接交給相關部門處理。唐朝規定,凡投匭文狀必須要有副本,知匭官員可以拆閱副本,進行初步處理,決定是否呈報皇帝。可見其權利還是很大的,其態度直接決定了投狀的成功與否,這種情況引起了皇帝的高度重視。至德元載(756),右補闕閻式提出應先檢查投狀內容,然后再確定是否可以投匭。唐肅宗認為這樣會造成“壅塞”,下情不能及時上達,于是便將閻式撤職貶官。

為了防止知匭官員隨意扣押投狀,保證上訪渠道的暢通,唐代宗在寶應元年(762)索性下詔規定,不許知匭官員拆閱所投文狀,并不許盤問投狀人。這樣便造成了知匭官員無法對所投表狀進行分類處理,加大了內廷的工作量。于是又在大歷十二年(777)規定,六品以上官員投匭上書言事者,不必再準備副本。因為在唐朝,六品以上官員的地位就比較高了,其上書內容一般比較重要,是一定要保證進呈皇帝的。換句話說,其他人員的投狀還是需要副本的。至唐文宗開成五年(840),索性又全部恢復了副本之制。

為了規范表狀的進呈,防止利用個人關系,唐后期還規定:進呈表狀必須投入匭內,由相關官員登記歸類。由于唐朝的表狀均為卷軸裝潢,卷軸過大,則無法投入匭內,對于此類表狀,可由專使呈送宮內。

為了防止事無大小,動輒投匭進狀,理匭使李渤在長慶三年(823)上疏說:大事必須向皇帝奏請才可投匭進呈,一般事務呈送中書門下,小事直接呈交相關部門處理,如果相關部門處理不當,才可投匭進呈。如果無理妄訴,在本罪的基礎上加一等處罰,這得到了唐穆宗的支持。此后,唐朝政府還多次強調這一點,可見這種情況還是比較多的。不過如此一來,又擔心影響朝野之人向朝廷進言的積極性,導致有些冤案不能及時昭雪。唐文宗時,在理匭使李中敏的建議下,取消了知匭官員對表狀的審查篩選,全部進呈內廷,“取舍可否,斷自中旨”。

總之,唐朝的投匭制度在具體做法上時有變化,投狀人多,則加以限制,人少又加以鼓勵,一切都以當時的具體情況為準。

在唐朝下情上達的渠道中,“投匭”制度與下層民眾的關系最為密切

唐朝下情上達的三個渠道——投匭、登聞鼓與肺石、光順門與右銀臺門,將朝野的上訪、投訴、獻言、舉報等都囊括進去了,其中與下層民眾關系最為密切的是投匭制度。普通民眾上訴的主要是刑事案件以及婚姻、土地、財產等民事糾紛。為了適應民眾上訴的不同情況,投匭制形成后,侍御史、給事中、中書舍人輪換在朝堂值班,接受投狀,還未形成三司在朝堂直接推決刑獄的制度。大歷十四年(779)六月,唐代宗命以御史中丞、中書舍人、給事中各一人組成三司,每日在朝堂接受訴狀,推勘處分,三司朝堂推按制度正式形成。至唐德宗建中二年(781),又改為由刑部、御史臺、大理寺等三個部門官員組成三司。如果對三司推決不服,則擊登聞鼓,向皇帝投匭進狀。通過這種方式的確昭雪了不少冤案,如京兆人張忠遭人誣陷,張忠的母親、妻子投匭訴冤,詔御史臺推問,終于洗刷了冤情。

唐朝投匭內容大體上可以歸納為冤案申訴、獻言招諫、舉報與告密、國計與民生等四個方面。除了冤案申訴外,若在其他方面有所建樹,則可以獲得官職或者得到提拔,這在武則天時代尤為明顯。當時告密者蜂起,獲官者無數,雖然網羅了一些人才,但也導致酷吏政治的產生。為了鼓勵告密,武則天規定,凡投匭上書者,都由地方官府提供食宿及交通工具。武則天以后,諸帝雖然不再對上書人提供這些待遇,但對投匭上書還是持鼓勵態度的。即使在唐后期,皇帝仍然對投匭告密很重視,如唐代宗在寶應元年(762)規定:如有告密之狀,要及時進呈,將告密者暫時羈留在右金吾仗院,再把相關公文(牒)送到御史臺和京兆府,以查明實際情況。對于其他類別的投匭上書者,規定由知匭使問清其住址,并以公文的形式通報給京兆府。之所以如此規定,是因為如果皇帝對上書的內容感興趣,欲召見上書人時,不致使其無從找尋,因此規定必須查清其住址。如十日內皇帝沒有動靜,則任其自由行動。

總體來看,唐朝的這一套制度在下情上達、招納賢才、征求諫言、廣開言路、昭雪冤獄等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雖然這一制度曾被用作告密的工具,但并非其主流。正因為如此,這一制度也一直被后世沿襲了下來。不僅五代時期的后唐、后晉、后漢、后周等朝有所沿襲,十國中的有些政權也有設置。宋初完全沿襲唐制,后來又先后改為登聞院、理檢院、登聞鼓院、登聞檢院等,直到明清時期仍然置有登聞鼓,可見其影響之大。有人把唐代匭使院視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信訪機構,雖然不十分準確,但也有一定的道理。

(作者為陜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博導)

【參考文獻】

①[唐]李林甫:《唐六典》,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

②[后晉]劉昫等:《舊唐書》,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

③[宋]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

責編/王妍卓 美編/宋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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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溫祖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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