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英國脫歐最大的風險在于其后果的不可預測性。與此同時，英國脫歐公投促使歐盟進入一個政治反思期，以期為歐盟未來的改革尋找動力和方案，有關歐盟未來的討論業已展開。但是，在目前多重危機背景下，不能對歐盟的此輪改革反思寄予過高預期。

【關鍵詞】歐盟  英國脫歐公投  歐洲一體化        【中圖分類號】D5      【文獻標識碼】A

英國脫歐公投對歐盟的影響

盡管英國脫歐還存在著諸多不確定性，但我們仍然可以從目前的狀況出發，大致預判英國退歐可能給歐盟帶來的若干影響：

首先，從全球力量格局來看，英國退歐會削弱歐盟在世界上的地位。英國是歐盟內人口第三大國家（占歐盟總人口的13%），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以及歐盟內擁核的全球玩家，又是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重要成員，英國退歐勢必將削弱歐盟的分量，由此削弱其全球影響力和威望。但是，隨著英國脫歐，歐盟內的力量格局也勢必有所調整。最明顯的將是德國在歐盟內的領導地位會更加凸顯出來，德國需要在歐盟內乃至在世界上承擔起更多的責任，做出更多的投入，與此同時，為了不引起其他成員國對德國領導角色的猜忌和懷疑，德國會比此前更需要與法國聯手領導歐盟。但問題是，英國脫歐將會加劇歐盟內部的不穩定性，這也使得歐盟、包括德國忙于歐盟內部的危機應對，而沒有資源和精力更多地投身于國際事務。此外，由于英國和美國傳統上保持著“特殊關系”，英國是聯系跨大西洋關系的紐帶，隨著英國脫歐，美國和德國之間的關系很可能會有所增強。在對俄羅斯的關系上，由于主張對俄羅斯采取強硬立場的英國退出歐盟，這會使得歐盟在應對烏克蘭危機以及制裁俄羅斯問題上的力量有所削弱。尚不清楚的是，作為軍事大國的英國退歐后，歐洲的共同外交、安全與防務政策將迎來怎樣的發展機遇。

其次，從歐盟內部政治力量變化上來看，英國脫歐公投結果將助漲歐盟內各國已經不斷崛起乃至壯大的右翼民粹政黨勢力。事實上，未來幾年許多歐盟國家都面臨著如何應對右翼民粹政黨勢力日益強大的問題。哪怕在德國，右翼民粹政黨“德國選擇黨”在最新民調中的支持率也達到了15%，有望在2017年9月的大選后進入聯邦議院。問題的嚴重性在于，一旦右翼民粹政黨在某個歐盟成員國掌權，就會加速該國與歐盟的疏離過程。另外，這些民粹政黨也會日益訴諸公投的手段，來實現自己的政治利益。當然也必須看到，英國脫歐公投帶來的負面影響，或許也會起到震懾作用，使選民重又回歸理性，例如在英國公投后數日，即6月26日舉行的西班牙大選中，民粹政黨“我們能”并未能延續去年12月大選中的黑馬形象，得票率未再繼續攀升，這或許也和選民鑒于英國脫歐公投的負面影響，轉而求穩，把選票投給擁歐的主流政黨相關。

最后，從歐盟乃至世界經濟發展趨勢看，英國脫歐會給歐盟經濟帶來重大負面影響，并拖累世界經濟。英國脫歐公投結果出來后，英鎊兌美元降至30多年來的最低點，歐洲各大股市也經歷大幅震蕩，而這可能只是更為嚴重的經濟后果的預兆。歐洲中央銀行行長德拉吉據說在6月28日的歐盟峰會上提到，由于英國退歐公投的決定，歐元區未來三年的經濟增長率累計將減少0.3%至0.5%。各大銀行和經濟研究所也接連調低經濟增長預期，甚至未排除全球爆發第二次金融危機的可能性。無論如何，英國脫歐及其影響的不確定性，會損及在英國和歐洲其他國家的投資，從而損害業已疲弱的世界經濟狀況。需要特別指出的是，英國脫歐尤其對德國經濟的影響非常深遠，英國是德國的第三大貿易伙伴，英國與歐洲內部市場關系的不確定性會給德英貿易帶來負面影響，并由此削弱德國的經濟增長動力。有研究報告表明，英國脫歐會使德國對英出口到2019年損失68億歐元，其中受沖擊最為嚴重的將是德國的汽車工業。此外，英國每年向歐盟預算繳納的70多億歐元的會費（占歐盟總預算的12.57%），其中絕大部分將由德國來承擔。另外，隨著作為歐盟內第二大經濟體英國的退出，歐盟對于全球經濟秩序的影響力也將受到削弱。與此同時，歐盟內各國經濟實力對比會更加不平衡，德國的經濟實力優勢會更加突出，對于德國而言，歐盟內對德國“主宰”歐洲的批評聲音會更容易被激發，也會更加強烈。

歐盟未來的發展前景

鑒于英國脫歐帶來的深遠影響，以及為了修復歐盟因公投而被扭曲的形象，歐盟27國領導人在他們的非正式會議上也提出，要引入一個政治反思期，為歐盟未來的改革尋找動力和方案，并在9月再次舉行非正式會議對此進行討論。6月29日的聲明中也明確提出，歐盟各個國家與政府首腦應在這一反思進程中擔當領導角色，并把歐盟改革的目標確定為，使歐盟能夠更好地保障歐盟的安全、就業和經濟增長，以及尤其給予年輕人一個更美好的未來。這些歐盟未來的優先行動領域在德法意三國領導人在歐盟峰會前在柏林舉行的會晤中已經提出，那里的表述更為明確，具體提出了三個歐盟未來要加強共同行動的優先領域，包括加強內部和外部安全，增強經濟發展和社會團結，以及為年輕人制定更為雄心勃勃的促進計劃。從這些表述中可以看出，歐盟及其27國領導人都贊成對歐盟進行改革，但顯然他們并不準備進行復雜的條約修訂。因為一旦修訂條約，就必須在歐盟各國展開議會批準或全民公投程序，這在目前形勢下，無異于引火燒身。

對于歐盟未來的另一種聲音是，歐盟應該接受雙速或多速歐洲，即允許一些成員國在某些領域率先推進一體化。迄今，歐盟在諸多領域已經實施了差異性一體化，例如在歐盟的共同貨幣、安全和防務、警務和司法合作等領域均有體現，然而問題的關鍵在于，“核心歐洲”是否要作為一個正式的目標提出來。無論如何，這樣的主張遭到了一些人的反對，在他們看來，這樣做會進一步削弱歐盟機構的作用，加劇歐盟內的再國家化趨勢；他們認為危機當頭，更應顯示歐盟層面的團結一致，而不是給歐盟民眾一種它將分裂為各個小集團的感覺。

在疑歐乃至反歐人士看來，以上的歐盟改革主張都在某種程度上想要通過進一步的一體化來解決歐盟目前所面臨的危機，他們認為這是從英國脫歐公投中得出了錯誤的結論，他們指出，英國脫歐公投恰恰發出了警示信號，要求歐盟把某些權限返回給成員國。

對于歐盟未來的不同期望，也反映在歐洲議會6月28日特別全會的決議中，該決議寫道：一些成員國選擇放緩或減少一體化，但是，歐盟的核心應得到增強，并避免“菜單式”的解決方案。

由此可見，英國脫歐公投已經再次引發了有關歐盟未來的討論，但是，一些固有的分歧，例如到底是“需要更多的歐洲一體化，還是更少的歐洲一體化”，是應建立一個“核心歐洲”還是應所有成員國齊步前進，又在如今新的危機背景下顯露出來。歐洲議會在其有關英國公投結果公開辯論后通過的一份決議中，要求歐盟進行必要的改革，“使歐盟能夠提供歐盟公民所期望的東西”。但是，如何做到這一點，歐盟至少至今還沒有一個明確的計劃。不過，鑒于要求歐盟變得更加民主、更加貼近公民之類的呼聲由來已久，但迄今所實施的改革并未能取得實質性的效果，因此，我們不能對歐盟的此輪改革反思寄予過高預期。歐盟仍將在較長時間里處于危機應對模式中。

（作者為同濟大學德國研究中心主任、教授)

責編/王坤娜     美編/于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