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制的高消費是造成能源與環境危機的深層原因

進入21世紀以來，隨著中國溫飽問題的解決，我們的消費行為發生了根本性變化。這個變化就是由滿足實際需要的消費，變成了超出實際需要的占有消費、滿足面子的人情消費以及滿足欲望的奢侈消費。在今天的中國，不僅僅在生產端存在著生產過剩，其實在消費端也存在著消費過剩。特別是中層階層以上家庭擁有了許多和實際使用無關、或者使用率極低的物品，這些物品在許多家庭可以占到家庭物質的60%以上。在富豪級的家庭，他們擁有根本無法消費的房子、家居、服飾和汽車等。這些東西的功能僅僅是滿足他們的占有欲望。許多時髦消費者所購買的高檔服裝等消費品，其滿足的僅僅是他們的購買過程而已，而不是要真正消費。雖然滿足物質欲望的高消費，是彌漫在現代整個工業化社會中的世界性文明病，但在今天的中國，其病的更重。2015年中國奢侈品消費占全球的46%，進入21世紀以來，中國奢侈品消費每年以兩位數字在增長。據有關調查顯示，在西方發達國家，40歲至70歲的中老年人才是奢侈品消費的主力。而我國奢侈品消費群體主要集中在40歲以下的年輕人。熱衷奢侈消費的群體中，有一部分是尚不完全具備消費實力的高中生、大學生，奢侈攀比的消費之風成為大學的一種風氣。

奢侈、高消費之風，不僅存在于城市；為滿足人情的高消費之風，在中國農村也越來越嚴重。鄉村滿足人情往來、婚喪嫁娶等請客送禮的消費成本不斷膨脹。這種滿足面子人情的消費，在農村已經變成了許多貧困家庭無法承受的負擔。   

這里我們發現這樣一個鏈條：我們的吃穿住用行，按照浪費、奢侈的高消費標準進行——推動糧食生產增加、服裝等家庭用品生產增加，推動房地產、汽車等產業增長——所有這些增長又推動了城市規劃面積的擴張——城市化和房地產的擴張又帶動了重化工產業的擴張發展，一系列的放大效應導致產能過剩、污染加劇。所以，我們今天所抱怨的環境問題，與我們的消費方式密切相關。

其實超出實際需求的高消費，傷害的不僅僅是我們賴以生存的空氣、土地與水，還傷害著我們自己的健康。目前，我們陷入這樣一種惡性循環中，高消費導致各類疾病增加和環境污染加劇，為了治理這些疾病和污染的環境，又必須生產更多的藥物，而藥物的生產又會造成污染。同樣，單純治理污染也會消耗能源，又會造成新的能耗和污染。污染又再度成為導致疾病的原因。

現代工業經濟系統，雖然有效解決了物質消費短缺的問題，但我們為此付出的代價是我們的消費成為滿足資本增值和GDP增長的工具。被資本捆綁的全球化工業經濟，是一個追求生產更多、單純速度競爭的經濟。如果當代人類不能對這個滿足資本貪欲增長的資本主義經濟模式進行變革，人類在解決能源環境危機上沒有出路。要使當代人類走出這個惡性循環，最需要的是啟動消費端的生活方式革命，將經濟增長的目標導入到滿足健康、低碳、節約、幸福最大化的生活方式中來。

總之，綠色消費是從根源上醫治西方工業文明病的新文明之路，也是一條不同于西方的低成本、以滿足幸福最大化為目標的新現代化之路。當代中國提出以綠色消費為邏輯起點，推動生態文明建設，恰恰是對工業經濟系統顛倒的消費與生產關系的校正。中國向世界承諾為全球生態安全作出新貢獻的底氣和原因所在，就是中國所走的基于消費方式改革的治理之路，是一條內生治本的治理之路，因而也是一條中國與世界的雙贏之路。

關于推動綠色消費方式革命的若干建議 

第一，戰略定位要調整，把推動綠色消費上升到生態文明建設第一要務。要使五中全會提出的綠色消費戰略落地，必須調整為滿足生產最優的GDP經濟增長方式，把實現規模福利最優和幸福生活最優的綠色發展戰略，置入到目前的經濟體系之中。我們需要探索以滿足國民福利最大化為目標的國民財富管理體系、統計體系以及考核體系。五中全會雖然提出了以綠色消費為導向的綠色發展戰略，但這個戰略如何置入現行的經濟體系中，是“十三五”期間必須落地的大戰略問題。這個問題如果不能有效解決，那么生態文明建設就很難達到預期目標。

第二，啟動以綠色消費為動力的綠色經濟發展戰略，把綠色經濟內生到經濟轉型升級戰略之中。在生態經濟時代已經開啟的大背景下，綠色消費是推動綠色經濟的發展新動力，也是推動經濟從工業經濟向生態經濟轉型的新動力。中國經濟的轉型，需要兩頭抓，一方面要抓供給側改革，推動傳統工業經濟結構調整升級；另一方面需要以綠色消費為動力，推動綠色產業的發展。綠色消費是“加”“減”結合的新消費，一方面，要倡導節儉的減量消費，遏制滿足欲望、過度物質化的高消費；另一方面還要倡導低碳健康的有機消費、文化消費。節儉的減量消費，可以大幅度降低污染和能耗，而健康的有機消費和文化消費，則可以推動綠色旅游、有機農業、綠色休閑、綠色養老等綠色產業的發展，可以有效推動“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生態經濟發展。

第三，大力推進以生態文化為動力、全民參與的綠色消費運動。大力倡導和推動綠色消費，不僅可以從根子上醫治現代的消費病，也是生態文明建設的原動力所在。綠色消費是一個人人受益、人人參加的生態運動，這是生態文明建設最大的原動力。目前倡導綠色消費遇到的最大障礙，是需要大力改變流行的消費文化病。目前流行的消費文化，是被資本和經濟增長捆綁的消費文化。從網絡傳媒到廣告、從城市文化到大學教育，都是圍繞如何激勵消費更多帶動經濟增長更快而進行。在這樣一種消費文化背景下，形成一個被社會認可的大前提，即物質財富增長必然包含了幸福的增長，誰消費的越多，得到的幸福越多。要改變這種消費文化，涉及到哲學、倫理學、經濟學等方面的變革。所以，倡導綠色消費，需要從轉變價值觀、消費觀、倫理觀開始，把節儉消費和綠色文化納入到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中，進行宣傳與踐行。倡導個人與家庭、社會與民間組織、政府與學校都參與到綠色消費的活動中來，在全國大力推進建設綠色家庭、綠色機關、綠色社區、綠色校園等活動，使綠色消費成為人人自覺參與的社會活動。

第四，制定遏制高消費、鼓勵綠色消費的法律和經濟政策。在倡導綠色消費中，政府部門要帶頭。推動政府的綠色消費，從采購綠色低碳產品開始。日本政府為了鼓勵政府的綠色消費，于2002年制定出《綠色采購法》，該法律要求政府、企業和個人都需要進行保護環境的采購活動。建議政府將開征奢侈稅和奢侈品消費稅作為政府調節生產消費和社會財富再分配的手段。

（作者為國家行政學院生態文明研究中心主任，國家行政學院經濟學部副主任、教授）

【參考文獻】

①《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快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意見》，新華網，2015年5月5日。

責編/潘麗莉  美編/李祥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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