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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徒、通信者與林奈體系的傳播

【摘要】作為一種新的范式,林奈體系得以在18世紀中后期確立自己的統(tǒng)治地位,除自身強大的實用性、簡潔性和標準化等要素外,林奈的學生和通信者起了積極的推動作用。林奈的使徒充當了林奈的眼睛和四肢,前往世界各地,使林奈得以突破地域的界限,將考察范圍擴展到世界范圍;交流與通信的意義則在于它是林奈體系走向國際化、確立自己地位不可或缺的手段;使徒與通信者也是林奈體系的接受者和傳承者。

【關鍵詞】林奈體系  使徒  通信者  傳播

【中圖分類號】B028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15.22.009

在分析18世紀中后期林奈博物學體系在世界范圍內(nèi)統(tǒng)治地位確立的原因時,學者通常將其歸功于它強大的實用性、簡潔性和標準化。但如庫恩所言,新的科學范式或秩序的確立不單是體系完備性的問題,也牽涉到人、文化、實踐、利益等因素。就當時背景而言,對自然界充分地考察是一個體系完備性的重要標準,也是博物學家被認可的要素之一,但林奈自身的活動范圍并不足以證明其在博物學實踐上的優(yōu)越性。事實上,除1735年至1738年游學歐洲外,林奈一生并未再跨出瑞典國界,英國著名博物學家蒂倫尼烏斯曾略帶批評地建議林奈前往好望角或北美考察。①

盡管如此,林奈的《自然體系》《植物種志》等書對自然世界的考察范圍之廣,卻堪稱前所未見,這樣一來,林奈有限的活動范圍與其著作中宏大的考察范圍之間就構(gòu)成了一個矛盾。但是,當我們將目光投向林奈的學生和通信者時,這個矛盾就迎刃而解了。林奈體系的完善、確立、傳播蘊含著強大的人的因素,林奈的學生、通信者形成了以林奈為核心的整體,他們前期是林奈體系構(gòu)建的輔助者和執(zhí)行者,后期則成為林奈體系的實踐者和傳播者。

林奈的學生及其貢獻

據(jù)現(xiàn)有文獻來看,林奈1741年至1776年在烏普薩拉任職期間,至少有186篇論文在其名下完成學位答辯,這意味著林奈至少有186個學生。②事實上,林奈學生之中有些雖并未取得學位,如桑伯格、歐哈特、吉賽克等人,但博物學成就也相當大。

林奈學生的足跡遍布世界各地,林奈也常常將在其建議下前往世界各地考察的學生稱為自己的“使徒”,其中17位最為著名,對林奈的博物學體系的構(gòu)建貢獻最大,考察范圍除歐洲外,還包括南北美、非洲、近東、中東、遠東、印度、中國、東印度群島、北冰洋等地。如彼得·卡姆于1747年到達北美,奧斯貝克于1750年抵達中國,桑蘭德1768年參與了英國庫克船長的第一次航行,安德斯·斯巴曼則于1772年參與了庫克船長的第二次遠航。③前往世界各地的學生為林奈帶回大量標本和信息,考察結(jié)果則依據(jù)林奈體系整理,或編纂成書,或制成標本收藏,或種植在植物園之內(nèi)。在1771年寫給約翰·埃利斯的一封信中,林奈毫不掩飾自己的激動之情:“我的學生斯巴曼剛剛前往好望角,另外一個學生桑伯格就要隨荷蘭使團前往日本……小戈麥林目前仍在波斯,朋友法拉克則在韃靼。穆迪斯正在墨西哥進行著出色的植物學考察。科尼格在特蘭奎巴有了更多新的發(fā)現(xiàn)。哥本哈根的弗瑞斯教授則剛剛在羅蘭德的幫助下出版了他在蘇里南的植物發(fā)現(xiàn)。福斯卡爾在阿拉伯的發(fā)現(xiàn)也將送往哥本哈根印刷。”林奈學生及使徒的作用主要有二:

第一,大量原始材料的搜集。除國內(nèi)考察,林奈積極支持學生進行海外探險,并且為他們創(chuàng)造各種條件,包括經(jīng)費申請、向國外科研機構(gòu)推薦等,甚至自己出資支持,其中瑞典東印度公司、瑞典皇家科學院等是林奈及其學生經(jīng)常性的資助機構(gòu),英國皇家科學院、荷蘭的萊頓大學、俄國的圣彼得堡皇家科學院等同林奈也保持著密切聯(lián)系。對于海外博物學考察的價值,林奈有著清醒的認識,“毫無疑問,在一次航行中,你所能做到的比其他一百人加起來的還要多”。④

為林奈帶來世界各地的博物學發(fā)現(xiàn)是林奈學生的基本任務,這點在林奈和學生的往來書信中也能體現(xiàn):“面對林奈先生這樣一位淵博的學者,除了博物學上的物種標本以外,沒有什么可以用來述職的了。”⑤廣布世界各地的學生極大豐富了林奈的收藏,以北美植物的收集為例,1737年版的《克利福德園》描述了170種北美植物,而1753年的《植物種志》已收錄了700多種北美植物,其中至少有90種以上的植物新發(fā)現(xiàn)要歸功于卡姆。⑥林奈使徒的海外考察很大程度上受益于當時國際海外貿(mào)易的擴張,瑞典、荷蘭的東印度公司,英國的海外探險等都能尋到林奈使徒的影子。

第二,作為林奈體系的接受者和傳播者,林奈的學生是林奈體系得以廣泛傳播的重要動力。林奈的學生來自世界各地,近自芬蘭、挪威、俄國,遠至美國,隨后這幫學生也遍布世界各地,推動了林奈體系的傳播。一方面,作為林奈體系的接受者和執(zhí)行者,林奈的學生直接將林奈體系應用于實地的博物學考察。如林奈在寫給奧斯貝克的信中說道:“在迄今出版的絕大部分游記中,作者對于他們所發(fā)現(xiàn)的事物的命名都不合規(guī)范……先生您無論在哪里都帶著科學的眼光,對所有事物的命名都如此精確,令學術界易于理解,發(fā)現(xiàn)并確定了種屬……” ⑦

另一方面,林奈學生也擔任著林奈體系傳播者的角色。以林奈的兩名德國學生施雷伯和約翰·默里為例:施雷伯回到德國后,在埃朗根植物園做植物學教授和主管,翻譯了林奈的《藥物》《植物屬志》等著作;默里則在哥廷根大學教授植物,并且出版了林奈的《自然體系》等著作。這樣,德國最有名望的兩個科研機構(gòu)的植物學教席均掌握在林奈學生之手,林奈體系在德國的地位可想而知;歐哈特、吉賽克等人也為林奈思想在德國的傳播和接受做出了貢獻。歐洲其他國家的情況大致雷同,林奈學生在歐洲諸國的博物學考察中也頗受歡迎,其中丹尼爾·桑蘭德、安德斯·斯巴曼等在英國,桑伯格在荷蘭等都有較大影響,他們?yōu)榱帜误w系在歐洲各國的傳播起到了一定推動作用。

通信對林奈體系傳播的重要性

通信,包括物品郵寄,是18世紀博物學家的重要交流手段,對林奈具有重要意義。現(xiàn)存的林奈往來通信手稿數(shù)量在6000封左右,通信語言多為拉丁語或瑞典語,其中一半以上是寄給林奈的。基于已有數(shù)據(jù),可以從林奈的通信頻率、通信范圍、主要信件來源地、通信對象和內(nèi)容四方面來分析通信對林奈體系傳播的影響。

從通信頻率來看,林奈的通信次數(shù)同其影響力成正比。現(xiàn)存林奈通信手稿大都署有寫信時間和通訊地址,或者可以推測。從時間上來講,信件往來大致發(fā)生在1728年到1778年之間。對林奈現(xiàn)存通信手稿進行整理,可以將其分為六個時間段:1728~1729年,4封;1730~1739年,約300封;1740~1749年,約700封;1750~1759年,約1500封;1760~1769年,約1650封;1770~1778年,約950封;約有400封未署日期,但大致年代可循。⑧

究其原因,18世紀40年代之前,一則林奈體系尚未完全成熟,二則林奈國際聲譽尚處于上升期,通信往來較少實屬正常,林奈在這個時期也在積極構(gòu)建外部聯(lián)系,如18世紀30年代的300多封信中,約有250封由林奈寄出。此后,林奈國際影響逐漸擴大,林奈同外界的互動明顯增加,在60年代達到頂峰,70年代之后,由于身體逐漸衰弱,林奈同外界的通信也逐漸減少。

從通信范圍來講,相比其他博物學家,林奈通信更具國際化,覆蓋范圍更廣。以同期瑞士著名博物學家哈勒(Albrecht von Haller)為例,哈勒的通信往來手稿在17000封左右,數(shù)量上遠超林奈,但林奈在通信范圍上擁有明顯優(yōu)勢:哈勒的通信絕大部分集中在中歐,并無歐洲之外的通信;林奈的通信則涵蓋了巴黎、維也納、帕多瓦等歐洲重要的學術中心;而在世界范圍內(nèi),從瑞典的最北部到南非的最南端,從北美的殖民地到東亞的中國、日本,都有林奈的通信往來記錄,以林奈為中心的林奈學派將整個世界連接在了一起。

從通信地點構(gòu)成來看,林奈的通信對象偏重歐洲的博物學重鎮(zhèn)。林奈的通信大部分集中在歐洲,非洲、亞洲、美洲大陸的信件往來主要來自他的學生。往來信件之中,德國、荷蘭最多,在400封以上,其中同哥廷根、萊頓和阿姆斯特丹等地通信頻繁;法國(蒙彼利埃最多,巴黎次之)、英國(主要是倫敦)較多,均在300封以上;俄國、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瑞士以及北歐諸國其次。

進一步將通信對象范圍縮小、限制在當時歐洲主要的科學與博物學中心,林奈來自、發(fā)往諸城市的信件數(shù)量分布情況如下:萊頓,166、19;阿姆斯特丹,125、84;哥廷根,85、50;柏林,47、4;倫敦,224、39;蒙彼利埃,172、52;巴黎,97、43;圣彼得堡,133、16。倫敦、巴黎、萊頓、蒙彼利埃、圣彼得堡等城市均是當時世界最重要的科學、博物學中心,同這些地方的交流顯然有利于林奈體系的傳播。

從通信對象和內(nèi)容來看,多涉及博物學交流。海外通信在林奈通信往來中占據(jù)支配地位,現(xiàn)有數(shù)據(jù)顯示同林奈有通訊往來關系的人或機構(gòu)在600以上,其中包括巴黎科學院、英國皇家學會、圣彼得堡科學院這樣的機構(gòu)。

林奈在通信對象的選擇上更側(cè)重于著名的博物學家或收藏家。以巴黎的通信往來為例,巴黎著名的博物學家伯納德·裕蘇(Bernhard de Jussieu)是林奈最重要的通信者:1737~1763年間,林奈同其通信30次,占巴黎通信總數(shù)的21.43%,歐洲其他地方的情況也大致如此。

通信內(nèi)容明顯涉及博物學交流,如體系探討、物種交流與互換等。如圣彼得堡植物學教授約翰·阿曼(Johann Amman)曾在1737年致信林奈,討論了林奈的“性體系”分類:“你的體系在植物屬的確定方面完美之至,但在綱的應用上卻毫無價值。我目前仍持這個觀點;根據(jù)你的方法……”⑨林奈中后期的很多通信多涉及物種交換以及命名取舍問題,也有一些通信者采取畫圖的方式進行交流,如1757年8月25日,托馬斯·彭南特(Thomas Pennant)寫給林奈的信中描繪了一只鳥及其腳掌。

通信者在林奈體系的完善和傳播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他們從世界各地寄來的信息和標本拓展了林奈的考察范圍,也使得林奈的博物學體系更全面、更具國際化。

小  結(jié)

通過不同的方式,如交流、交換、饋贈、購買等途徑,林奈的學生和通信者為林奈提供了大量的信息和各種各樣的標本,為林奈體系的豐富、傳播和完善做了積極貢獻。尤其是林奈的使徒充當了林奈的眼睛和四肢,執(zhí)行著林奈的意志,前往世界各地,依據(jù)林奈的體系搜集、整理、命名新物種,使得林奈得以突破地域的界限,將考察范圍擴展到18世紀人們能夠涉足的范圍;交流與通信的意義則在于它是林奈體系走向國際化、確立自己地位不可或缺的手段。最終,使徒與通信者也是林奈體系作為一種自然秩序范式的傳承者。

(本文系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yè)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生態(tài)文明建設國際比較”、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西方博物學文化與公眾生態(tài)意識關系研究”、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yè)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林奈的自然經(jīng)濟思想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分別為:TD2013-6、13&ZD067、BLX2012015)

注釋

⑥⑨Wilfrid Blunt, Linnaeus: the compleat naturalist, Princeton and Oxford: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01, p.120, p.186, p.120.

②FransStafleu, Linnaeus and the Linnaeus: The spreading of their ideasin systematic Botany, 1735-1789, Utrecht, 1971,p.143.

③MaryLouise Pratt, Imperial eyes: travel writing and transculturation,Routledge, 2007, p.26.

④⑤⑦[瑞典]彼得·奧斯貝克:《中國和東印度群島旅行記》,倪文君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2、12、201頁。

⑧林奈通信數(shù)據(jù)來源均整理自:http://linnaeus.c18.net/Letters/index.php。

The Apostles, Correspondents and the Communication of Linnaeus' Paradigm

Xu Baojun

Abstract: As a new paradigm, Linnaeus' system finally gained the dominant status in the middle and late 18th century. Besides the system's practicability, simplicity and standardization, Linnaeus' apostles and correspondents also played an active role in improving his position. Like Linnaeus' eyes and limbs, his apostles traveled all over the world and thus extended his exploration worldwide without geographic restrictions. The meaning of the correspondents and communication lies in their indispensability in helping Linnaeus' system reach out to the international stage. The apostles and correspondents are also the acceptors and inheritors of Linnaeus' system.

Keywords: Linnaeus's system, apostles, correspondents, communication

【作者簡介】

徐保軍,北京林業(yè)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科學思想史、博物學、生態(tài)文明。主要著作有《林奈的博物學:“第二亞當”建構(gòu)自然世界新秩序》《蓋婭假說的發(fā)展與傳播》等。

[責任編輯:鄭韶武]
標簽: 信者   使徒   體系   傳播   林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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