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費邊社漸進主義思想是英國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產物，主張在法律和道德的框架內通過民主漸進的方式推動社會改革運動。它是費邊社會主義思想的理論基礎和方法論，也是費邊社開展社會實踐和政治活動的準則和指南。研究和反思費邊社漸進主義思想，是我們認識費邊社會主義、費邊社乃至英國現代歷史的重要途徑。

【關鍵詞】費邊社　漸進主義　費邊社會主義　反思

英國費邊社始創于1884年，是一個由“有教養的人士”組成的社會主義團體，以提倡“憲政民主、和平漸進和點滴改革”的方式來實現社會主義理想而著稱。在英國，漸進主義思想有著漫長的歷史，其不僅構成了費邊社會主義的思想基礎和理論核心，同時也是費邊社進行社會實踐的重要方法論之一。

費邊社漸進主義思想形成的前提條件

工業革命的產生和發展。18世紀60年代，英國最早爆發工業革命，在工業、貿易、海運和金融等方面都居于世界壟斷地位，號稱“日不落帝國”和“世界工廠”。“持續的經濟繁榮使得英國人享受到了資本主義的穩定、議會制度的賢明和維多利亞時期道德觀所帶來的好處”①，同時也養成大英帝國心態和強烈的民族優越感，并使英國快速滑進“殖民帝國主義”階段。

政治改革和民主制度的確立。工業革命的發展也加速了英國民主化的進程。1832年選舉改革法案賦予中產階級以廣泛的政治權力，是英國民主政治的開端。80年代以來，英國的民主政治制度得以最終確立。“投票權范圍的擴大不僅會加強勞工階級的團結，而且還會使他們更加自覺。隨后，他們將會聽到聲援者的吶喊”②。英國在不到一百年的時間里，實現了由中古時期政治制度到現代民主政治的飛躍。這使得費邊社員更加堅信，采用漸進主義思想來指導民眾爭取政治民主化正確而可行。

英國特有的民族文化傳統。英國是一個崇尚自由與民主的古老國度，它們“注重實際而不耽于幻想，長于寬容而不愛走極端”③，追求發展卻反對一蹴而就，講求變革卻反對暴力流血，新舊勢力之間總是在此消彼長中相互促進、相互激勵，而絕非你死我活的狀態。自“光榮革命”以來，逐漸形成重傳統、較實際、守法律、輕暴力、講理性、不盲從的文化理念④和日趨完備的議會民主制度，這些富有時代氣息的嶄新因子也漸次融入到了英國傳統民族文化當中。

費邊社漸進主義思想的主要內容

理論內涵。與傳統漸進主義思想相比，費邊社漸進主義有其獨特內涵，韋伯認為“正是通過群眾心理緩慢地、逐漸地向著新的原則的轉變，社會的改組才能一點一滴地實現……重大的、根本的變革只能是：（一）民主主義的變革，因為只有如此，對大多數人民來說，才是可以接受的，并且才能使所有的人在思想上有所準備；（二）漸進的變革，因為只有如此，無論進步的速度多快，才不致引起脫節現象；（三）被人民大眾認為是合乎道德的變革，因為只有如此，才不致在主觀上對他們來說是敗壞道德的；（四）合乎憲法的與和平的變革，至少在英國應該如此”⑤。

1923年，韋伯又進一步闡明，“我堅持吾人之反對者時常忽視，以及在他們的見解上時常不能了解的方法，亦即吾人變遷計劃的必然漸進性……社會主義植根于民主政治，民主必然迫使我們承認每一趨向目標的步驟至少必須獲得全國多數人民的同意與支持。因此，即使我們想立即革除所有的舊事物，仍然必須在多數人民同意時才能完成……一旦我們面臨原則的實踐時，必須首先形成法案，并且逐條的在委員會中辯論，然后經由適當的機關來執行。如此在英國從一地之實行到全國之普遍實施，這就是吾人不能不了解的漸進之必然性”⑥。

基本原則。一是以民主為前提。費邊社會主義者認為，民主是費邊社漸進主義思想得以貫徹和實施的前提和保障。此處的民主包含兩層含義：其一是作為原因的民主，即英國沒有必要以革命的手段來建立一套新的國家制度，而只需將原有制度加以改良完善就可以順利實現社會主義的目標；其二是作為必要手段的民主，主要是就英國的議會民主制度而言。韋伯在工黨大會上曾說，“社會主義植根于民主，這一點是很明顯的，這就必然迫使我們認識到，通向我們目的的每一步，都有賴于取得全體人民的至少是人數上的多數的同意和支持。因此，即使我們立即著手所有事情的改革，在我們進行具體的每一項特別改革時，都必須選擇一定的時間、一定的程度和一定的態度⑦，事實也充分證明，“在過去一百年中，把歐洲社會導向社會主義的那個主流，乃是不可抗拒的民主主義的發展”⑧。

二是反對暴力。堅決反對使用暴力是費邊社漸進主義最為主要的原則和特征，同時也是構成費邊社會主義與馬克思主義最為針鋒相對的理論基點之一。費邊社員認為，暴力革命是混亂的產婆，而混亂又是戒嚴令的產婆。流血并不能實現社會主義的目標，武裝斗爭的結果是我們都將比以前更加貧窮和愚昧，而且某些人將不再擁有生命。社會主義的實現不可能是用暴力推翻現存制度的自發結果，只有幻想家和政治上的唯心主義者才醉心于通過一次戲劇式暴亂完成社會主義取代資本主義的歷史任務。無論對于革命還是建設而言，迷信暴力都將是災難性的，漸進主義才是王道。

三是合乎法律和道德。費邊社會主義者認為，漸進主義必須在法律和道德的框架內施行，社會主義的建立必須以現行政治和社會制度為基礎。英國有著悠久的法治傳統，以憲法為核心的法律體系在市民社會居于重要地位。隨著公民選舉權范圍的擴大化和選舉程序的規范化，能否獲得廣大民眾的普遍道德認同已經成為左右社會變革實現的重要條件。遵從傳統和民意是費邊派獲得選票進而實施其和平改良計劃的必要前提，同時也是費邊社會主義者爭取增加人類福祉和公正友愛相處的重要目標之一。

費邊社漸進主義思想的反思

漸進主義原屬于西方資產階級實用主義的一種觀點，自產生之日起便備受爭論，產生于19世紀末期的費邊社漸進主義自然也難逃毀譽參半的命運。

與社會有機論思想是否矛盾。費邊社漸進主義以社會有機論思想為立論基礎，以生物有機體類比社會，進而以生物體的新陳代謝推導出社會也應以漸進改革的方式實現自身發展，可是生物有機體在發展過程中既有漸變也有突變，費邊社漸進主義只認同漸變而忽略突變，甚至以漸變來否認突變，犯了以偏概全的錯誤。

既然是以生物有機體來解釋人類社會的變遷方式，那為什么又強調只有英國必須采取漸進方式，而其他國家卻可以選擇別的方式？如果把英國具有民主傳統作為答案的話，那豈不是又為社會有機體的變化發展添加了主觀限制？如果把民主作為英國施行漸進主義改革的原因，那么是不是所有具備民主條件的國家都可以通過漸進主義方式來實現社會主義呢？很顯然，費邊社會主義者在引進社會有機論作為其漸進主義思想的理論依據時，未能審慎考慮并剔除其中的毛刺與瑕疵，對漸進主義的施行條件也欠斟酌。

發展中可能出現的問題。費邊社會主義者所設想的漸進主義是以社會的和平穩定作為假設和前提的，他們沒有也不愿意設想可能會遇到的阻力，正如路易斯所說，“漸進主義的必然性即是保持那種態度的幼童，它預期資本主義的沒落”⑨，但是卻沒有為中途可能遭遇到的意外和不測做好應急準備。

尋求社會的永久和平是難以做到的。社會的動蕩必然會剝奪費邊社漸進主義發展的必要條件。在實踐中，漸進主義往往存在時效不足、效率低下的缺憾。這些問題可能導致費邊社漸進主義的停滯甚或不能充分實現。

忽略人民大眾的感受和作用。費邊社會主義者認為，人民大眾只不過是社會歷史規律的被動接受者，他們的職責只是做好分內的事。社會主義的實現只能依靠中產階級或資產階級進行自上而下的改良，這種忽略人民大眾心理和作用的思想自然難以為廣大勞工階級所接受。

一個多世紀以來，費邊社幾易領導，費邊社會主義者對于資本主義、社會主義的認識也有所變化，但他們對于堅持采用漸進主義來實現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過渡的信念卻一直堅如磐石。概而言之，漸進主義哲學是貫穿費邊社會主義思想始終的一條紅線，是認識英國國民、社會和歷史的一把鑰匙。它并非費邊社獨有，但卻開啟了英國社會發展的新篇章，使得費邊社會主義思想成為一種不可抗拒的社會思潮。費邊社漸進主義思想的貢獻是巨大的，它留給我們的反思也是深刻的。

（作者分別為河北大學馬列主義教學研究部思想政治教育專業博士研究生，河北大學政法學院教授、博導）

【注釋】

①曹婉莉：《韋伯夫婦研究》，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2年，第13頁。

②Hubert Bland,＂The outlook of Socialism＂, in Fabian Essays, 6th ed.

③錢乘旦，陳曉律：《英國文化模式溯源》，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3年，第1頁。

④張明貴：《費邊社會主義思想》，中國臺北：五南圖書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3年，第8頁。

⑤⑧［英］蕭伯納：《費邊論叢》，袁績藩等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58年，第87頁，第83頁，第35頁。

⑥M.Cole. 1893-1980: The Story of Fabian Socialism. London: Heinemann, 1961.

⑦［英］瑪格麗特·柯爾：《費邊社史》，杜安夏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年，第181頁。

⑨［英］朗曼特：《英國社會主義文萃》，白懷民等譯，香港九龍：新社會出版社，1954年，第454頁。

責編/張蕾